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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沒得商量 第14頁

作者︰唐海潮

在這些個場合久了,三兩天就踫上熟面孔,發現這里表面蓬勃的藝術風氣下,實際上經常看表演的也就只是那一兩萬人!尤其過了某個年齡、某些階層,像是在她的這個圈子里,听音樂會就只是一種習慣、義務——身分之外附加的妝點。人們視為理所當然並樂此不疲;尹嫣卻對此生厭。

她跟杰森舅舅說有時覺得上上菜市場還比到音樂廳有意思得多。

一個聲音打斷她游移的思想;她的最佳男伴。「小朱,想不想去喝杯咖啡?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麥良杰走向她。衣裝瀟灑、氣宇軒昂的他走到哪兒都能引起女人注目。尹嫣不用看也知道周遭幾位女士的眼光全不由自主瞟向了他。她習慣了,從無任何特殊反應。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是引人矚目的一對,郎才女貌是傳統情節必備要素;就算沒有杰森舅舅有意撮合,朱尹嫣和麥良杰並肩站在一塊都是眾人眼中天經地義的結果。兩個出色的人才,又同是律師界明日精英,仿佛兩人相識了無事才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只是難在兩個戀愛老手真真假假地周旋;外人看的一回事,只有當事人才曉得那分寸。良杰彬彬有禮完美無缺,尹嫣慣于微笑以對。她是屬于凡事冷靜的那型人,在她的淺笑後無人揣度得出那距離;她神秘,美麗的女人因為冷淡,更掩蓋上神秘外衣,致命的吸引與魅力。

「不了,下半場就快開演,我不想錯過。」尹嫣望著他額前烏黑的鬈發和眼中奕奕神采。英俊的魔鬼!這樣的男人是生來讓女人受罪的。她還沒能免疫,事實上能享受魔鬼的撩撫與溫柔不也是樂事一樁?「你真體貼。怪不得我舅舅那麼欣賞你,他已經處心積慮許久想挖角,有了你,他馬上可以退休,大享他的釣魚田園樂。」

「那得看我爸放不放人。」前年拿到執業律師資格的尹嫣回國投效舅舅企業集團下的律師事務所,而麥家父子的名號是司法界專打刑事和出版訴訟的能家。麥石千三十五歲成為當局倚重的法律顧問,年輕時的惆攪飛揚不輸給現在的兒子。「他還有意把你網羅過來,他叫我盡量使本事,麥家的天下就掛在我手上,可見得我爸有多欣賞你。」

尹嫣哪會听不懂他的意思?「跟專業律師打交道是很可怕的事,太聰明、太狡猾,和他們談話,腦筋要提齊到備戰狀態。」

「有那麼可怕嗎?」良杰失笑。「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律師。」

「我的資歷比起你和麥伯伯實是大巫見小巫,不敢較量。對了,舅舅明天想請你吃中飯,跟你商議個案子,他該早跟你敲定時間了。你月初打的容生案實在太漂亮,轟動天下,我昨晚在宴會里听的全是關于對你的贊美,每個人都看好你的未來,虎父無犬子,麥伯伯一定非常以你為做。」

「我的座右銘就是要求凡事做到最完美。只要盡力,沒有做不到的事。」他不卑不亢地听進了她的贊美。「不過這話出自你口中,分量和別人更是不一樣。」

「你很聰明。」怕是太聰明了!她想。

「怎麼?」在相處中,她時常會跳開距離說些突兀的話。她已經調整很多了,學著抓住她的節奏。

「沒什麼。」尹嫣笑笑,看腕表。「快開演了,我們進去吧。你不會想錯過提琴手的獨奏。」

甜美憂郁的提琴,西方之靈魂。既是盛宴,她不想遲到。一個能夠自由離開的人不會擔心被黏滯,想沉醉時盡情留戀其中,等美麗的時光結束,能夠不留痕跡第一個離開。

她就是這樣子的人。

※※※※※

陶兒從泡沫紅茶店回診所,門上掛了大鎖。她心想︰準是早上揚波被她叨念得受不了,又蹺班跑出去閑蕩了。她開了門,把從小貂那兒借來的海報紙、麥克筆、彩帶。膠帶台和保利龍切割器全堆到桌上,先迫不及待開涼風扇祛除掉一身暑氣熱汗。想起害她勞累個半死的「罪人」她就又愛又恨,心里又聒聒絮絮罵起來︰死阿波醫生、小氣阿波醫生!連台小冷氣也舍不得裝,虐待小美女!一點憐香惜玉的良心都沒有!

這是她本周進行「改革活動」的最後一項工程。一周有成,在她的日夜催促下,校花邊咿咿呀呀抱怨,邊把房子粉刷完成,粉紅色的浪漫色彩讓原本破爛的診室煥然一新!陶兒拿出她在學校社團擔任美工的看家本領,在四周牆上做了許多美輪美奐的裝飾和標語。她是懷著「愛鳥及屋」的心情任勞任怨地做這一切工作。不過,她懷疑那一位「烏」到底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屋子已天地變色換了樣子!嬉嬉鬧鬧從不見正經的揚波永遠是垂著眼皮、像是從沒睡飽過似地閑閑蕩過來晃過去,一天中正正經經看診的時間也沒多少,對賞鳥玩棋壓馬路的興頭還大些。

陶兒除了徹底革新丑陋環境外,還要和他的髒亂奮戰。她實在想不通他怎麼會有數不清的怪異習慣——在廁所看報紙吃蜜餞,在澡盆旁邊烤地瓜和玉米,髒衣服全丟到廚房的水槽里;更怪的是,他髒歸髒,亂歸亂,邁出大門永遠衣衫整齊,像是剛從美容中心走出來的一樣。陶兒有一次跟他說。「波醫生(她原本堅持叫他‘波’,害得他差點溜進馬桶里頭去),我覺得你好像蓮花!」

「怎麼,你也喜歡我這種刮胡水的香味嗎?」他的私人美容天地里有不下數十種名牌刮胡水和香水,加起來的價錢足夠訂十台冷氣機!

「不,是你實在偉大,出淤泥而不染。從那個又髒又臭的房間走出來,還能保持人模人樣。」

說歸說,並沒什麼實際效用。楊波剛開始還對連私人領域都要煩她整理而過意不去,不過再來看她自願又勤快(實際上是髒污程度超過她的容忍界線,她怕自己處在這種恐怖的環境中,就算沒染上皮膚病,也可能遭受傳染病媒蚊的攻擊),他的臉皮就加倍增厚,連管也不管啦!陶兒對男人這種惡劣天性實在是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氣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不愛干淨的男人!他就是有本事將她前一晚回家之前才整理好的秩序在一夜之間糟蹋成世界大戰後的慘況!襯衫巴在廚房抽風機上,筷子插在浴室水孔里,椅子飛到藥櫃上……診所夜間便成游民收容所,有時她早點來上班,地上躺著橫七豎八的身體,酒瓶滿地滾!是沒出過事,不過夠叫她沮喪的!久了下來,她也學會了別對改變現狀抱太大希望。要讓自己快樂一點,就得試著降低要求標準,適應而非改造。要「墮落」讓他們去好了,反正他們「墮落」了十幾年,到現在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亂中有序!亂中有序!這是賢慧女人能做到的極限。

現在她的最後工作就是要把門上那張難看的海報弄掉!一點美感都沒有,連孟楊波三字都寫得軟軟拙拙爛爛,好像肉快發爛、感染成片惡心的瘡疹蛇蛇。

她剛納完涼,校花就在外探頭探腦半天,踱了進來。

「嘿!丫頭。阿波不在?」

「我去找小貂姊,回來就沒看到人。」她很罕見地、友善地遞給他一罐冬瓜茶。

「又去泡妞!」

「什麼!」陶兒的眼光變得很「凶狠」,好像「變節」的人是校花,氣鼓鼓地瞪他。

女人唷!嫉妒唷!吃醋是女人的通病,從一歲到一百歲無人幸免。看陶兒緊張得連耳朵都要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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