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兒抬起下巴,三分天真三分傲氣。「所以我要把它報導出來,這是記者的社會責任。」
校花笑了出來,「所以說你們這些剛出社會的溫室女圭女圭什麼都不懂。」
陶兒又不服。「你不是專管花街的嗎?既然有臥底警察在,不,根本是很明顯地擺在那里,為什麼還會有不法的事發生?難道警察只是放著好看的?跟著一起同流合污?你不會也跟著一起嫖吧?」
校花听得那臉色真是……他擺擺手表示拒絕再談。孺子不可教,朽木啊!警察被這小女娃一講,還有什麼尊嚴與名譽……
「他不嫖,他很愛面子,得了病還得受某人的罪。」揚波笑道。他從沒看過有誰能把校花整得這樣灰頭土臉,竟還是一個小女生!老好人校花向來在花街地位崇高,好歹也照管了花街十幾年,多少人來人往、風雲變換都經過了,今天竟被一個小小陶兒問得臉紅結巴。「陶兒,你先管管你自己,今天受了不小的驚嚇,有沒有受傷?」
揚波親切體貼的關懷讓陶兒心中涌上一陣陣窩心溫暖,她倒希望自己真的有個傷口讓他進一步關心。「沒有。」她不無遺憾地。突然想起他晚上為小流氓作急救時熟練的手法和剛剛與大夫交代犯人傷勢連串原文專業用語,好奇地問他︰「我看你很會照顧人的樣子,請問你是醫生嗎?」
「唔,嗯。」揚波支吾其詞。他知道這個滿腦子浪漫幻想的少女又會把他和漫畫小說中那些救人濟世的醫俠聯想在一起。天知道他才擔不起那些個美麗偉大的角色。
陶兒馬上蹩起眉。「唉喲!雖然我沒什麼外傷,不過渾身酸痛,說不定有嚴重內傷。這樣好了,如果有問題的話,我明天去找你看門診,我相信你一定醫術高超,仁心仁術!」
「好!好!你說得一點也沒錯,你明天一定來!」揚波還沒推拖,校花先興致勃勃地一口答應,滿是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笑容。
再演戲吧!再撒嬌裝痛裝傷吧!到時候我就把你走進花柳診所的照片寄到報社,還想升官加薪哩!連個小實習記者的位子都給砸了!
「以後再說,我那兒……」揚波模模鼻子。「診所裝修中。」
「以後也可以,反正我有病一定會找你的。」陶兒「忠心耿耿」。
校花大笑著走開。陶兒一副「他瘋了」的表情。
「嗯,以後再說。」揚波只有先如此擋道。他想,反正三天過後這個小女生就把花街的事忘得精光了!人海茫茫,她要找他也無從找起,說拜拜後誰也不用再記得誰。
他們在醫院門口分手,陶兒騎著威風霹靂馬乘風而去,猶戀戀不忘地一再回頭。
校花一打他後腦袋。「走了!人都看不見了,還舍不得回家?」
揚波雙手抱胸,眼光從醫院碩大堂皇的招牌上收回來。「是誰戀戀不忘?我是近鄉情怯!近鄉情怯你懂不懂?尤其是對永遠回不去的家鄉!」
「心中永遠的痛,嘎?」校花兩手大攤,朝大樓一揮。「其實大醫院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招牌做得大一點、名號響亮一點,你又不比里頭那些毛頭醫生和背著手嘴里呼咯呼嚕沒人听得懂他說什麼的‘權威’來得差!不過少張執照,等哪天我當上警政署長,別說一張熱照,要十張一百張我都頒給你!」
揚波笑著捶他。「我等著你大發啊!」
「會有那一天的!我校花會威威風風地坐在署長寶座上。呵!我告訴你,署里連空氣都比外頭好!」
「還說我,你才在做夢,死不了心的美夢。」
「人沒有夢,怎麼過下去?要夢就盡量夢,誰叫我們本來就天天住在可憐得連一點夢都要不起的花街上!走!咱們回去!繼續做夢!越是沒有夢的地方越需要咱們制造夢想填補上。」校花搭住他的肩,兩個大男人搖搖擺擺地走過醫院前的圓形廣場。清風和暢,雖沒喝下一丁點酒精,卻也有了幾分醺然醉意。校花學著剛剛陶兒嬌嬌的語氣——「有人說,你好會照顧人喔!」
揚波滿頭雞皮疙瘩聳立,一拳掃了過去!「少恐怖了!」
扮兒倆勁朗的笑聲一路穿過廣場,抖落了滿街……
※※※※※
「清涼薄荷海」里咖啡香四溢,言笑融融,小貂很享受這樣的氣氛,渾然忘了時間的流逝、黑沉深夜之降臨。
「想不到這小小一條街竟然臥虎藏龍,這是我第一次目睹警匪槍戰,還是在距我不到兩公尺的地方發生,畢生難忘!」
「以後你會發現更多叫你驚奇的事!這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以後?小貂玩味著這兩個字。今朝相識,就意味著還有往後?她並沒想得那麼遠。倒是花街上見到的人勾起了她的興趣!像那個菜花醫生和蒼老早衰的警員,他們像極了以前她劇本中的怪盜劍俠;浪蕩不羈,不定出沒,三兩下輕輕松松擺平花街的麻煩!是神秘守護者兼地下盟主那類角色。還有蕭輝煌,最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物,但他十分從容,從容到讓你懷疑起思想不「純潔」的人反而是自己。
特別是共經歷了晚上那麼驚險的一幕,無形中讓他們更為接近;除了對這些「英雄」刮目相看外,還有些莫名的感覺在小貂心底蔓延。
是那種只有她才知悉、也或者連她都還不明白的一些心情,它們在悄悄醞釀舒展——
她啜口咖啡,香醇的液體在唇齒間流溢芳香,濃得讓沁入神經感官的余味像接吻——十足性感的撩撥!
「你在笑什麼?咖啡味道不好嗎?」
「不,很好,跟你的人一樣。」小貂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了!準是咖啡因在作祟!他要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一定會大驚失色。
她一定是暈了頭,對著這麼一個正襟危坐的男人聯想到接吻?她懷疑自己今天要不是累瘋了,就是潛意識在暗示她她找丈夫找得快要瘋了!
「我是說,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們,很特別的夜晚。你知道,很久以來我的生活中已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記錄的事。沒有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沒有任何感覺,只是過日子;也許人不要有感覺反而能過得輕松一點,反正明天總是要來,我不想讓自己陷在不斷糾纏的情緒中,那對現實一點幫助也沒有。」
「冷漠真的會比較有幫助嗎?」輝煌抬抬眉毛。
「什麼意思?」小貂指端輕叩杯沿。
「你不是能長久這樣過日子的人。你是屬于感性澎湃那一類,不可能壓抑自己的感覺太久。何必讓自己活得那麼痛苦?」
「你才認識我多久?怎麼能這樣武斷……」
輝煌溫煦的眼楮安定一切疑問。「我想我知道你。不說這個,省得你找我打架。」他笑了起來。「生下寶寶以後,你們倆能夠生活嗎?」
換作是別人,小貂或許會覺得突兀,但話出自輝煌口中,她知道他是真心關切;正是由于不見外,所以她不願用生疏的禮貌擋人。
「我身上還有筆存款,三五年內不成問題,生活再怎樣苦都能過得下去,就等寶寶落了地再說。」
「懷了寶寶,你原來的工作怎麼辦?」
「自由業就有這個好處。只要有門路,不用按時打卡都有得錢賺。我住的公寓到月底期滿,打算換找個寬敞點的房子,最好有院子和草地,陽光和草地對小孩子的發育有益。不過這事急不得……」
「怎麼不急?總不能露宿車站或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