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個把月,霍煥昌那小子終于回來了。
霍煥昌若無其事地走入內房,不過霍易學可不讓他如願。
「煥昌,你過來!」
他行跡如竊賊以的鬼祟走到霍易學面前,打哈哈地作揖問其父︰「爹,您老近來可安康?」
霍易學吹胡子瞪大眼︰「臭小子!無痕她人呢?」
「爹!」他喚一聲「爹」的當口,人也跪了下來。
霍易學見此光景,也知事情大條了!否則這小子不會這麼心虛。
「你……你倒說說!無痕她人呢?」霍父一指往他頭上點個不停,急煞了!他這王八羔子,一定又干了什麼好事情!
霍煥昌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霍父一急,拿起手邊古董花瓶往他腦袋瓜一砸——完了,全都完了!這一砸,砸得霍煥昌這小子頭破個大洞、血流成河的……霍父愣了一會,才記得趕緊呼人來救霍煥昌。可惜呀!可惜!霍煥昌因此一砸而成了痴傻呆子,他以前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已無人可與他當場對證了。
唉!可憐遠在宛陽縣的霍無痕,還傻愣愣地要置邵馨玉這個忘恩負義的家伙于死地呢!
※※※
詠蝶閣,笙歌依舊,而宛陽縣也成了重犯潛逃之好地方。
由于娼館狂肆,過路之人又多,自然死角也多。
邵馨玉身為宛陽縣之父母官,自然亦得疲于奔命于粉院及官府中。
他日在宛陽縣衙內辦公,夜則潛身窯子窩打探重大人犯之消息。
邵馨玉知離垢無心機,下點迷藥迷昏她,她便一覺到天亮;而在霍無痕處,一睡到天亮的卻是他,而非霍無痕。
他常笑稱,霍無痕那風水好、地理佳,總能讓他無煩無惱地一覺到天明。殊不知他如此之好眠好睡,也無關那風水、地理,完全是霍無痕在搞鬼。
也許有人會奇怪,縣太爺夜寢詠蝶閣,豈有宵小耙駐留閣內?如果這麼想,那你就錯了!迸有明言,最危險之地,也是最安全之處。
詠蝶閣內往來的份子一向十分復雜,只要有錢上門來找女人的,官府亦管束不了。若非有相當的證據,否則亦無法在閣內任意搜索。故歹徒也猖狂了,大人睡隔壁,他照樣也能與粉頭共赴巫山,享受雲雨之樂。
宛陽縣是離京往南行的必經之地,亦是盜賊喜歡窩藏之地。只要上頭下諭令,邵馨玉便得忙得不可開交;東奔西波不說,還得落個風流官之臭名。誰都不知他是啞巴吃黃連,苦在心底說不出啊!
今夜,空中飄著毛毛細雨……對他而言,這可是絕佳的潛伏時機。
他全身緊貼在屋瓦上,讓自己在瓦與風之間無絲毫之空隙。
此回又是個麻煩的棘手高人進入宛陽縣,大內公公們在前天給了他一封急召,要他在這五天內急緝荒野狂煞馬忌到府歸案。
據他了解,馬忌乃因刺殺宜樂親王而遭緝捕。此人極為囂張,自恃僅以一把飛刀便可橫行天下,故才會做出此狂人之舉動,去嚇嚇那年已九十一高齡的宜樂親王。
此舉果然奏效,宜樂親王死了;不過並非飛刀所傷,而是驚嚇過度而亡。這事令聖上大怒,斥責狂徒囂張,嚇死親王,還特意遺留飛刀,仿佛有意昭告天下,他荒野狂煞馬忌乃天地無懼之人物。
邵馨玉打一接到密詔,便開始昏天暗地地查緝惡徒,終于——馬忌這人貪杯,黃湯下肚便醉醺醺的不省人事;不過,至詠蝶閣中的任何一位客官大爺,倒沒一個像是書像中的馬忌。可想而知,他是易過容了;想要查出易過容的馬忌,那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每日進出閣中有數百員,經邵馨玉一篩選,就屬常窩在笑生姑娘房內的那位俊俏書生紀世民,以及在如花姑娘房中的蕭一霸最可疑了。這兩人平時都是日不出戶,只有夜里才會行動,且行跡可疑,邵馨玉早盯上了他們。
今夜,他先上來探探蕭一霸。
微微細雨打在他的身上,只讓他感覺到——涼快。
悄悄移動一塊瓦片,微微泄出一絲光線。
「蕭爺,如花敬您一杯,祝您永永遠遠開開心心的。」
當然得祝他開心,不開心,他還會再來嗎?這幾招灌迷湯,將男人捧得老高、耍得他們心癢癢的伎倆,這全是輕雲嬤嬤的看家本領。雖是老套,卻也十分管用至今仍未掛敗績,眼前這位蕭爺亦不例外。
左一句心肝蕭爺,右一句寶貝蕭爺,叫得他心兒亂亂飛;不知不覺地,錢袋內的銀兩也逐漸被掏空。
蕭一霸笑得橫肉全往眼眶四周擠,將那雙眼擠成了一線天。
邵馨玉見此光景,即便斷定,非也!這個蕭一霸肯定並非狂煞馬忌。
他仰望天際,雨勢似乎大了點,也該收兵回去歇著了。
他以一個完美弧度翻下兩層樓高的閣樓,迅速離去……※※※
回府衙後,他更衣梳洗,撐把傘,又再起轎出門。
私轎搖呀搖,又搖進了詠蝶閣;不過今夜離垢有客,霍無痕亦然,他只好一個人待在樓下喝悶酒。
輕雲見冷落了邵爺,打算叫幾位姑娘來陪他飲酒解悶。
「邵爺,我叫芊芊、鳳官來陪陪您。」
邵馨玉揮手表示︰「不用了。沒離垢,沒無痕,其他的我也不要……不過,若是你,倒可例外哦!」
邵馨玉指指老鴇。
輕雲錯愕了一張臉……他誰不指定,竟指定上老娘我來了!不過她在煙花界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轉了個彎笑問︰「邵爺,您老何苦尋我開心?輕雲徐娘半老的,哪讓您瞧得上眼!」
邵馨玉堅定地看著她。
「你瞧我像在開你玩笑嗎?」
輕雲搖頭道︰「不像。」
「那就對了!你坐下吧!」
輕雲只好坐了下來。
「來、來、來!輕雲先敬邵爺您——」
他制止她敬酒︰「這陣子,閣內又來了不少異鄉客哦!」
「是比平日多了些。邵爺,難不成又有——」這種事實在太頻繁了!輕雲每每逢他召見——像今日這種老鴇陪酒的情況時,一定又是有重犯進到閣內了。不光官府,連她詠蝶閣也首當其沖地犯災殃。
「別聲張,這人仍在閣內。若有風聲讓他逃了,你,可要慘了!」
又來了!老是嚇嚇她這婦道人家。不過她輕雲可不是被嚇大的,她才不理會他哩!不過,為了生存大計,她還是得與他配合。
「我懂得規矩的,邵爺您大可放心!
「我也知道你會懂的。」
她斟酒,並吩咐膳房上幾道小菜,好好地招待邵爺。
※※※
霍無痕一送走尤富賈,正在房內歇著。
此時,輕雲立即告訴邵馨玉︰「尤富賈走了,無痕房內現在正空著呢!您若要——」
「我上去了。」他不等她說完,便起身往她房內走去;他才一上去,侍婢因撤下狼藉杯盤,而不在閣外。她不待通報便推門而入,霍無痕不但不驚,反倒手持發簪,準備襲擊來人。
邵馨玉自銅鏡中看見她的表情,只覺她太過沉穩以及強烈的戒心,不似正常之女子。
他在門側輕叩,霍無痕驚訝地問他︰「你人都進來了,為何還要叩門?」
他瀟灑走向她——「知會你一聲啊!」
霍無痕卸下耳墜,挽個松垮垮的發髻,樣子極為嫵媚。
邵馨玉走到她身後,伸手在她發上游走……發黑如綢緞般,熠熠珠飾在她發上綻出光芒。
「這玄珠發飾是誰贈的?」
霍無痕淡然回他︰「寶慶王爺贈的。」
邵馨玉暗忖︰寶慶王爺這麼大手筆!這玄珠乃南海方有之稀物,數十年才結一次珠;而這玄珠發飾共大小三十六顆珠,大珠約一公分圓徑,逐一排列成漩渦狀,手工之精巧,炫人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