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他拿出自己的通行證給士兵檢查後,與她一起在伯爵府的車道上緩慢散步。
「法國人的庭院總喜歡整理得四四方方的,其實我不喜歡這麼規則。」夏婉清看著眼前的花園,輕聲感慨。「還有這座五層樓的大房子,有一百多個房間,可是住的人就我、伯爵和埃爾三個人,他們一走,我就覺得怪怪的。」
閻碩抬頭看著眼前的白色建築,的確,如果只有一個人居住,這房子太大了。
「所以當你買了普羅旺斯的那個農莊以後,我就希望自己可以住在那里……」夏婉清的眼神微變。「真是,我好像又提了不該提的事,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那棟房子,還有幽靜的山谷和質樸的鄰居。現在那里怎麼樣了?你一定沒有再回去過。」
靶覺到她審視的目光,他淡淡搖頭。「我每年派人去打掃兩次,其他時候就關著。」
「我們在那里一起看過星星,記得是你剛買下房子的那一年,也是我第一次接受邀請去那里做客。我、埃爾還有你一起去的。」她站在門廊下,眼神有些幽渺。
閻碩的身體緊繃,那段回憶太久遠,久到他並不想去記起。
「記不記得有一天晚上我拉著你偷偷的溜上山,我們坐在山上看著滿天星斗。我說了許多話,而那天是你第一次對我露出笑容。」她低垂的眉眼里閃過溫柔的神采,也許今天這個寧靜的夜晚和那一天有些相似,所以她才變得這麼感性。
閻碩的心髒微微緊縮,如果沒有那個夜晚,也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
「你後悔了嗎?後悔那一天和我一起去看星星。」夏婉清靜靜的瞅著他,她敏銳的察覺到他情緒上的變化。「如果不是因為那一天,我們就不會在一起,不會偷偷的談戀愛,不會想要獨佔對方,我更不會幻想許多不切實際的事……」她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悲憤,沒有眼淚,只是單純的敘述。
「我不後悔。」閻碩抬起腳步跟著她走進大門。「永遠也不會後悔。」她的出現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那麼耀眼,那麼燦爛,即便到最後他並沒有抓住這道光,卻也是他一生都無法忘懷的記憶。
她是他心愛的女子,這個事實也無法更改。
她站在他的身後,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心情澎湃。良久,她才如夢初醒般的追上他的腳步。
他不後悔,那麼她呢?她問自己這個問題,卻發現無解。她多麼想告訴他,她根本就不後悔,可是在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她還能這樣說嗎?
「我們到閣樓去吧!」那里是她和埃爾小時候的秘密基地,後來也變成她和閻碩幽會的地方。
以前有一段日子,他也住在伯爵府,所以她會悄悄拉著他去閣樓看星星。
閻碩有片刻的遲疑,他凝視著她白皙光潔的臉蛋。
「你也可以不去,你有選擇的權利。」夏婉清看透他眼里的意思,不勉強他,只是恬靜的微笑。
如果和她一起到閣樓,他們之間的關系又會糾纏不清。上個星期他們之間的那個擁抱是一時的激情,然而現在他們的神智卻很清醒。
「你知道我還是那個閻碩,你也說過你並末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他平淡的開口。
回應著他的目光,夏婉清的笑容益發柔和。「是的,我知道。」
「也許到最後,事情還是會和以前一樣。」他的眼神倏地銳利。
「是的,我知道。」
「可是有一點和過去不同。」看著她依舊恬靜柔美的表情,閻碩的胸口仿佛壓著巨石。「這一次,我不會再說任何違心之論。」
夏婉清看著他的眼忽地暗了下來,她極力想保持笑容,但嘴角卻漸漸垮下。
「是的……我也知道……」她迅速的轉身,快步的跑上樓。
她的眼里含著淚水,有著感動,同樣浮著痛楚、孤寂和心酸。
如果他能早一點對她說出這些話,那該有多好?
然而世界上沒有「如果」,永遠都不會有。
她選定的道路,也不能更改。
她小心的拉著他的手,爬到閣樓外的屋頂上去。
她還是像過去一樣有些笨拙、有些害怕。
不過因為握住了他的手,才給了她繼續前進的勇氣。
你不會松開手吧?
當然。
她的耳邊仿佛響起以前的對話,一切就像發生在昨天般的清晰。
那個時候,她和他是彼此傾心的戀人,只要是些微的觸踫和眼神的交流就能讓她感到甜蜜和滿足。
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就不再那麼單純。而她,也不再是過去那個為愛而生的單純女孩了。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與他一起並肩坐在屋頂上。最末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留在他的手心里。
閻碩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她卻更緊的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有抽離的機會。
「你看,那里有一顆星!」城市的夜空很難看到星子的,即使在晴朗的夜晚,也只有幾顆稀疏的星子隱約可見。
她舉起手指著天空。「以前好幾次我們上來要看星星,可都是陰天,什麼都看不到。」
閻碩側過臉看著她柔和的臉,發現六年的時光在她的臉上並沒有留下太深的痕跡,她依舊是他記憶里那個天真開朗的女孩,擁有著甜美和充滿夢想的笑容。
「你在看什麼?」她依舊笑著望著天空,卻能察覺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在看這些年來沒什麼變化的你。」他據實以告。
「是嗎?」夏婉清的目光變得氤氳。「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六年就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而且我也不再年輕了。」她的聲音有抹苦澀。
「不,你沒有改變。」閻碩抬起頭,和她一起看著一望無垠的天空。「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你和伯爵及埃爾參觀一次飛行表演,你用力的鼓掌,對于每個飛行特技都驚嘆不已。」
「什麼?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你救回我父母之後,我親自向你表示感謝的那一次嗎?」夏婉清立刻轉頭看他,眼里滿是疑惑。
「那是你第一次見到我,而我在那次之前就已經看過你許多次。」閻碩側面剛毅的線條略顯一絲柔和。「我是伯爵領養的孤兒,之後考上士官學校,畢業後加入特種部門,保護伯爵的安全。」
「這些我都知道……」夏婉清忍不住握緊他的手。「伯爵雖然領養了你,卻一直把你寄養在一家孤兒院里——他在世界各地都資助很多孤兒,但是領養的卻只有你一個。」
「小清,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以前沒有和我說過。」她咬了下唇。「你說時候到了一定會告訴我。」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眼中閃著幽深的光芒。「我父親是伯爵任警官時親手捕捉的罪犯,我母親因為不堪打擊而罹患憂郁癥,最後結束自己的生命。」
夏婉清用手捂住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我打出生就生活在黑暗里,罪犯的兒子……因為沒有親人,所以被送進了孤兒院。我從很小就知道自己不受歡迎,院里的其他孩子仿佛都知道我的事……院長也曾把我父母的情況告訴過我。」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夏婉清一手握緊他的大掌,一手握緊成拳。
閻碩無所謂的搖了搖頭。「伯爵知道之後就收養了我,他告訴我,不管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都與我無關,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只有我自己可以決定。」閻碩看著她悲戚的臉龐,眼里有著淡定的平靜。
她重重的點頭,眼淚卻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或許有人會說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怎麼可以認賊作父?可是在我看來,他只是履行他自己的職責,如果沒有法律,社會就毫無公平可言;武力如果可以解決一切,那麼弱小的人就永遠只能活在黑暗里。」他的眼變得異常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