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要分出心力去照顧他們兩個,她想要盡可能平等的對待他們,將他們視如己出——一個女人要養育情婦生的小孩,所受到的痛苦和壓抑,以及心靈的悲哀,又怎麼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畢雨柔激動起來,她擦了下自己的眼角,飛快地將淚水抹去。
方蝶雲一直以為畢家兄弟姐妹的關系很好,但是經歷了畢少卿的事,和听了現在畢雨柔的話,她開始明白自己看到的只是這個家的表象,這個家背後隱藏的內幕太多,並不是她所能理解的。
「大哥太過溫和,他的脾氣和媽很像,而且他是長子,他要听爸爸的話,所以他努力做好四個兄弟姐妹的表率,努力讓我們和睦相處,而三哥不想要這樣,他是媽的兒子,他替自己的母親感到痛苦,他也想替我們的母親討回公道。」畢雨柔說這話時,也深深地望向方蝶雲。
胸腔里的空氣似乎被抽走,方蝶雲回望著畢雨柔,神色淒涼而慘白。
「三哥一直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壓力,從二哥和煙藍來到畢家的那一刻起就是這樣,他的外表看起來什麼也不在意,可是他的內心卻比誰都在乎自己重視的家人。二哥曾因為你而受到傷害,可是三哥他一直到現在都還在受傷害。」畢雨柔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
畢雨柔的一番真心話,令方蝶雲感到一股強大的傷痛,她為少卿所受到的痛苦而感到悲傷,為什麼過去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她自以為愛他,卻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心里的苦,和那個真正的他!這樣的自己,怎麼還能說愛著他呢?
「他並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他絕對絕對不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他就是太多情、太善感了,因為感覺到其他人的痛苦,他覺得自己身為母親的兒子,就一定要替母親做些什麼……」畢雨柔的眼淚終于潰堤,她無法再壓抑而高聲喊了出來。
話一說出,就帶出了她心里最深的悲慟,畢雨柔掩面哭泣。
方蝶雲坐在原地沒有移動,她的手在胸前緊握,身體不自覺地打著哆嗦。在和畢少卿交往的日子里,她自顧自地享受他的寵愛,感覺到兩人在一起的幸福快樂,卻根本沒有好好去了解他的內心!
一旦謊言被揭穿,她又選擇了逃避,遠遠的逃離這些混亂的局面,她完全沒有體諒到少卿的心情,也不曾想去了解他必須成為集團主席的理由。
她下意識的否定了他,所以她認為即使愛他,也不能助紂為虐。
「你離開以後,三哥就真的變成了復仇的工具,他要向帶給我們痛苦的父親復仇,也要替母親討回公道。他拚命的工作去表現他的才能,想盡辦法在工作上勝過二哥,整天沒日沒夜的操勞……
他的心已經被你帶走了,而你在他受傷的心靈上又捅了深深的一刀……」畢雨柔以輕柔又茫然的語調如此述說著,她沒有經過太多思考,只是依著本能在說話。
方蝶雲則突然站起來,她的眼里蘊滿了淚水。
目光無意識的落在白色的木門上——卻突然看到畢少卿站在門口,用憤怒的眼神注視著她們。
第九章
「畢雨柔,婚禮還沒開始,你就已經喝醉了嗎?」
畢少卿的目光掃過方蝶雲顫抖的身體和她眼里凝聚的淚水,他大步的朝畢雨柔走來。
方蝶雲此刻只覺得腦袋里一陣暈眩。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她們都沒有察覺到?她轉過身去,茫然地看著畢少卿。
「畢雨柔,你今天話太多了。」畢少卿將畢雨柔從沙發上拉起來。
「你看看自己這副鬼樣子,等下怎麼出去見人?如果你沒有忘記的話,今天可是你妹妹出嫁的日子,滿屋子的賓客,所有人都會關注我們畢家的每個人。」他的聲音輕柔卻又透著一股無法忽視的嚴厲。
畢雨柔立刻擦干眼淚。「三哥,我、我只是……」
「我過來找你們,剛到走廊,就听見說話的聲音。我開門進來,而你們竟然誰也沒有察覺到,你們應該慶幸來的不是其他人。」他抬眼看著方蝶雲。「她對你說的話,請你忘記,這些話你不應該听到。」
方蝶雲的身子虛軟,他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剛才情緒太過激動,對不起,三哥。」畢雨柔很快就恢復了理智,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還好沒有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我想我應該去找個地方補補妝,喝杯熱茶讓情緒穩定。」
「還有,我要慎重提醒你一件事,當我不需要你幫助的時候,不要自作聰明。雨柔,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會感謝你。」畢少卿鷹隼般犀利的眸光無情地射向自己的親妹妹。
畢雨柔則冷靜的回視他,點點頭。「我知道了,三哥,今天的事,我會好好反省,以後不會再發生。」
方蝶雲看著眼前這一對讓她感到害怕的兄妹,她第一次看到雨柔臉上浮現出那種決絕、冷靜的神態,也是第一次听到他們這樣毫無感情的對話。
這哪里像一對平常的兄妹?在他們冷漠甚至麻木的表情下,一定隱藏著太多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感情、經歷、決心和仇恨。
淚水再度自臉頰淌下,她看著雨柔離開的背影,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畢少卿看著妹妹離開以後,便將目光落到方蝶雲身上。
他明白自己今天會再次和她相遇,因此他一直在等待著,他要讓自己以一種嶄新的面貌出現在她的面前,並要讓她明白,與他的重逢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困擾。
在樓下宴會大廳時,一切情況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們已經度過了再次見面的第一關,以後也應該會用這樣的方式在偶然見面的場合寒暄。
一切都順利進行著,但她似乎永遠是他的「意外」,不管他如何防範,到了她面前總是會出現意想不到的事。
「把眼淚擦干,今天是煙藍大喜的日子,你們這樣哭哭啼啼非常不合宜。」
畢少卿將口袋里的手帕塞給方蝶雲,站在她面前,他的心里竟也有幾分復雜尷尬的感覺。
「對不起。」她用力擦著眼楮,睫毛膏都因此被擦糊了。
「你先找個地方補妝。」他有些僵硬的站在她面前。「這樣出去不能見人。」
方蝶雲抬起眼看他。「我現在這樣很丑嗎?」
畢少卿搖了搖頭。「不丑,還是很漂亮。」他們四目相投,電流在那一剎那產生,誰也沒有再移開視線。
「不管剛才雨柔跟你說過什麼,你都忘了吧,那些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們畢家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也不是任何人可以介入的,你更不需要自責,我和畢少爵之間純粹是我們自己的問題。」畢少卿如此說道,口氣溫柔又帶著堅定。
方蝶雲繼續擦乾自己的眼淚。「手帕都弄髒了。」她低下頭去看著這個他遞過來的水藍色手帕。
她楞楞的看著,時間仿佛靜止了,她整個人都變成化石般肅立著。
「婚禮馬上就要開始,我也不能離開太久,恕我先失陪了。」畢少卿發現自己有話也說不出口,就連她這樣看著他,也會讓他感覺到心痛。
「這條手帕……」方蝶雲卻突然哽咽著開口,聲音抖動,身子搖搖欲墜。
「你保存到現在,一直帶在身邊?」手帕的右下角寫著一個「蝶」字,這是她請服裝設計師為她專門訂做的手帕,她還記得這是上一次他在俱樂部和應寒揚打架受傷後,她拿來為他包扎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