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夜不避嫌的拉起他的衣袖,直往屏風後的錦榻走去,打量了下環境。「你躺下。」
雖然還沒開始按摩,但朱納雍卻覺得額際的疼痛似乎減緩了一些。他依言平躺在錦榻上。
江太夜挽起袖子,縴縴素手要模上他時,忽然想起他愛潔的習慣,連忙跑到角落的銅盆處淨手。
「會疼要說,難受要說,要我停手要說。」洗好手後,江太夜靠在錦榻邊,十指指月復湊在他俊美的臉上揉呀揉。
朱納雍閉著眼楮,點點頭。
沒多久,她就發現了礙事的東西。「系著發髻不好躺吧,我解開你的頭發好嗎?」
朱納雍感受額際傳來微溫的觸感,點了下頭。
她動手松開他的束發,讓墨黑長發披瀉而下。
「頭發扎得這麼緊,難怪會不舒服。」揉呀揉,好象在揉面團,這個王爺面團真俊俏,她萬分認真的揉。她仔細注意他的表情,怕揉痛了他,近看之下發現他的長相比她見過的很多人都還要好看。
餅了一會兒,她發現靠在錦榻旁邊幫他按摩,是一個很難施力的姿勢。「白妞姐有教過,按摩的頸道應該是使用整條個手臂,而非只用手指。若很快就覺得手酸,那就是用手指在拖力。」她喃喃低語。
「嗯?」朱納雍被她按得舒服,疼痛逐漸消失。無論她是用手指或手臂,他都沒意見,只要繼續按就行了。
江太夜衡量一下,說道︰「你起來一下,換個位置。」
朱納雍睜開眼,瞅了瞅她,然後坐起身子。
江太夜坐在錦榻一端,扯過榻旁的薄被鋪在腿上,拍了拍大腿,示意他把頭靠在她大腿上。
朱納雍愣了下,隨即勾起一抹深深的笑容,對于自己的好運氣絕對是樂于接受,于是躺了回去,這次他的頭就靠在她一雙富有彈性的大腿上。
雖然隔了層薄被和衣衫,他的心神依然感到一陣舒爽。
啊!他預知今晚肯定能有個好眠了。
江太夜努力回想當初白妞兒幫人按摩的指法。她的指月復、掌心、側掌、手腕輪流在他眼窩、太陽穴、頰邊、發際等處按壓。
按摩了一陣子,江太夜感嘆︰「你的肌膚真好,不輸給一個大姑娘了。」那個大姑娘指的就是她自己。
「是嗎?本王沒注意過。」朱納雍閉眼笑道。
「光滑柔韌,嗯……果然是王爺的等級。」江太夜模了下他的臉頰,然後又模模自己的臉頰,兩者觸感相差無幾,但她比王爺年輕了八歲多耶!
「太夜,你能說說嗎?」
「說什麼?」
朱納雍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她。「說‘納雍’這兩字。」
「納雍?這好像是你的名字吧?」
「雖然早已沒有人在喊,但這是我的名字沒錯。你再說一次。」
「納雍。」
「以後別叫我王爺,直接叫我納雍好嗎?」
「可以嗎?」她偏了偏頭。
「我說可以。」他笑。
如果禮部尚書在此,可能會大聲疾呼︰于禮不合!然後奉上長篇大論,從三皇五帝、周公制禮作樂,再到大熙朝的法制分明,闡明禮法的重要性,直呼王爺名諱是多麼多麼的……于禮不合︰要改進、要悔過、要保證絕不再犯。
如果是掌管皇室律條的宗正寺丞在此,可能會研究到底是要罰王爺抄律條一遍,還是要罰逾禮的平民姑娘入牢十天、罰白銀千兩。
然而,書房里此時只有他們二人,連侍從都被趕遠了。朱納雍想要听她喚他的名,而江太夜根本不知道還有那麼多禮法和規矩,她頂多知道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她拿了張被子隔開雙方。再多的事她就不了解了。
「納雍。」她輕喊。
朱納雍唇邊的笑痕更深。
她發現他笑了,且是笑得開心的那種。他眼楮里亮亮的,好像多了一些什麼東西。唔,她不大會形容。總之他覺得快樂、她也感到高興。
「納雍、納雍、納雍、納雍……」她連聲輕喊。
朱納雍柔柔的看著她。「太夜,我好喜歡你這樣叫我……」這時的她,只是他,不是王爺,單純只是一個叫朱納雍的男人。
「你喜歡我就每天喊一次,等你哪天懷念王爺的稱呼,我再改叫王爺。」她眨眨眼楮。
朱納雍握住那只在他臉上按摩的小手,輕輕撫了撫她掌中的薄繭。
「我希望你能夠永遠都叫我納雍,無論何時何地,好嗎?」他看著她,半晌,虔誠又認真的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那個輕若羽毛的吻,仿佛透過手掌,傳遞至她的心坎里,重重地踫撞到了什麼東西,她覺得有一種熱熱的東西在胸口流動。這一個吻沒有聲音,可是她卻有些明白他先前說的那個、那個心的語言……除了胸口發熱,她覺得在他的注視之下,她的臉頰也越來越熱了。
「好。納雍,你也可以叫我太夜。呃,你很早就這樣叫了。」
「太夜、太夜、太夜……」他就這樣躺在她大腿上,深深凝視她低垂的臉龐,連聲輕喚她的名。
一聲聲輕喚,一層層加深她臉上的紅暈;一聲聲輕喚,一步步進駐她心底。
那天,朱納雍睡了個舒服的好覺。
接連幾日,朱納雍的作息有些日夜顛倒。因為夜深人靜時,他的睡覺良伴正在玲瓏院里甜甜的夢周公,失眠的他索性處理起國舅的罪證。
他知道國舅的行事非屬正派,只是沒料到竟會污穢至此。
五年前,前吏部尚書齊令被揭發貪污索賄,因罪抄家,全家上下四十七口人,全上了刑場。洛總管暗地里查到的證據處處顯示,吏部尚書只是代代罪羔羊,背後有更大的貪污黑手。根據可靠消息,齊尚書的一雙子女仍在人世,只是隱姓埋名了。
柄舅曾經奸污貞節寡婦,事後將之滅口,連其五歲稚子也不放過;還曾把良家婦女拘困多月,供其婬樂。這類奸污事便,竟多達二十一樁!
多年來,國舅府上強佔民田多達數千頃地,使得許多家人忍氣吞聲的從自耕變成佃農,甚至因無田可耕,貧困得變成流民;以上雖皆用府上的門客、管事、親戚名義侵佔百姓良田,但其田地的收成多作為國舅府的平時用度,而且從來沒上繳過賦稅。
還有許多關于國舅欺壓百姓、魚肉鄉里的證人與證詞,一樁樁在衙門里積壓多年,沒人敢辦的案子……朱納雍失眠的晚上就翻著那一張張令人憤怒的紙張,冷笑的思索著該如何除去這皇室毒瘤。當然,閱讀那些黑暗的睡前讀物,飽只能繼續失眠下去。
夜晚忙碌,白天他當然要找機會補眠了。
一日。
「真舒服。」朱納雍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咕噥聲,就像一只慵懶的貓咪被人撫順每一處體毛時所發出的那種享受聲音。
江太夜坐在涼亭里,大腿上墊著薄被,雙手靈巧有致地按揉他的頭部、頸子、肩膀,細心地把他僵硬的肌肉緩緩揉開。
四面通風的涼亭放下了三面簾子擋日光,為顧及她的名節,接起一面簾子,表示他們這對孤男寡女並未處在什麼暗室之中。
「你最近很累?」她邊按摩邊說。
「叫納雍。」他嘴角愉悅听上揚。
「是。這位叫做納雍的王爺,你最近很累?」
「還好。」
「哪兒好了?我瞧你這幾日白天總要睡上一個半時辰,是不是最近有什麼事情太過勞心勞力,連白天都覺得累了?」
「經常能看到你就不累了。」如果她能在晚上進入他的寢房相伴,那麼他白天就不需要補眠了,畢竟涼亭和書房不及他的寢房舒適。
不過,朱納雍唯一非禮過她的那次,是兩人初次見面時,他誤以為她是國舅送來的歌姬,因此手腳恣意了一些。自從他正視她的存在之後,舉止之間對她極為守禮,未曾再做出任何放蕩的調笑行為,雖然他心中很想對她那樣做,但是不行,歌姬和妃子是不同的。頂多,他隔著衣袖牽起她的手腕;再多,就是躺在她大腿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