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朱納雍淡淡笑著。「那你說說你曾押送過哪些東西,這事你總知道吧?別太嘴硬,沒有人的嘴硬得過王府的刑具。本王瞧你一個花不溜丟的大姑娘,頗有幾分憐惜之意,現在還不想用大刑,只要再晚一些,本王就‘不知道’了。」
「……」江太夜咕噥了幾聲。
「小娃兒,大聲些,本王沒听見。」
「你這是第一樁啦!哼,你得意了吧!我第一次離開山莊就遇到你這個陰險王爺,然後就被你卑鄙的抓住,還下藥、放箭、不給我飯吃,夠無恥!我回去一定會被大家笑,被莊主罵了……」江太夜嘴角癟起。嗚!白長老這次的離莊佔卜確定沒有出錯?白長老會不會是老眼昏花,把大凶看成大吉呀?
朱納雍視線一直鎮住她。瞧這女娃怒中帶悲的模樣,不像說謊的樣子,看來她說的應該都是真話。沒戲唱了,千載難逢的抓到一個不見山莊的使者,居然是個初見世面的女敕雛兒,連個有用的消息都不知道。
那他大費周章的抓來何用?
江太夜越想越傷心,不禁悲傷起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小娃兒哭什麼?怕被罵就別回去了。」對了!不見山莊的位置!只要找到隱匿功夫到家的不見山莊,攻下整座山莊,還怕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嗎?朱納雍腦中靈光一閃。
她邊哭邊說︰「我不能回去。我已經被外人知道相貌和身份,在你死之前,我不能回山莊。只要你活著一日,我就一日不能回山莊,就算我敢不守莊規的回去,山莊最外圍的大門也不可能打開。」
聞言,朱納雍心中暗嘆,不愧是向來只聞其名,不知其蹤的不見山莊,這一條莊規真是果斷俐落啊。「小娃兒,看來你這輩子都無法回去不見山莊了。還有,本王貴為當朝皇親,是你這小平民想殺就殺得了嗎?」
「陰險王爺,有朝一日我定會回山莊的!你張大眼楮瞧吧!」江太夜大喊。
「少自不量力了,光是王府侍衛每人給你一刀一箭,就夠你去地府游一圈了。」朱納雍一笑置之,表面上得意的輕搖紙扇,實則暗暗苦惱那張黃泉箋的內容。
沉默了半晌,她問︰「現在不能回山莊,那我該怎麼辦?」
「王府空房甚多,招待得起一位遠方來客。江姑娘,就請你在王府小住一些時日了。」在他查明黃泉箋的來源之前,當然要好好的留住這位不見山莊的貴客了。
因為那張黃泉箋上面寫的人名,朱納雍曾經再熟悉不過了。
朱納言——多年前病筆的東宮太子。
第4章
朱納雍回到寢室之後,反反覆覆研究著那張琉璃藍的箋紙,特殊的染色以及對光一照幾乎透明至只剩墨跡的紙張,皆是獨此一家的特色,就像不見山莊的單面繡一樣的有名;那條手絹做成的不見帖薄得就像普通布料一般,卻能夠再一分為二,若非小娃兒以巧勁撕開,手絹里面的秘密只能繼續不見天日。
如果這張箋紙為真,那當年前太子之死,就不單是纏綿病榻那樣簡單,定是另有驚天內幕。前太子早已身亡十年之久,墳頭早長出了青草,憑著一張箋紙是無法為太子一事翻案的。何況,就算翻案了,又有何用、有何益?
最重要的兩點︰是誰出金買前太子的命?將此箋寄來給他,為了何事?是威脅、勒索,還是……暗示什麼?
朱納雍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整夜不能眠。
一道道的難題,皆關乎著一條條生命。
當今皇上在位七年,大刀闊斧的整頓朝中勢力,殺伐果斷的鎮壓蠢蠢欲動的外族勢力,以及皇族勢力。
齊五、谷王、代王皆被廢為庶人,貶庶原因是驕橫不法、霸佔民田、凌佔婦女;而起兵反抗削藩的遼王,更是全家被殺了個干干淨淨,連遼王妃和三歲大的世子也被賜毒酒自盡。朱納雍只要一憶起諸位曾對國家權力起了覬覦之心的兄弟們,冷汗就不禁滑落。
有些人不用功高震主,就已經是皇帝猜忌的對象,因為體內流著和皇帝相同的血脈。西漢有七國之亂,西晉有八王之亂,隋煬旁楊廣奪了其兄的太子之位,流芳百世的康太宗有玄武門之變,這些都是皇室內斗。
那一座九五之尊的龍椅,讓人心變得復雜。
當今聖上是位百年少見的明君,單是未加賦稅于民、國庫充盈,便可得知聖上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且不驕奢逸樂、不揮霍。
然而,事情有其一體兩面。當個好皇帝的先決條件之一,就是坐穩皇位,沒有宦官弄權,沒有親王坐大。
想著那張早該燒毀的黃泉箋,朱納雍再次像許多年前那段諸王爭位的日子一樣,一夜無眠。
棒日。
听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正閉目養神的朱納雍睜開雙眼。額際微微的抽痛,令他皺了下眉心,知道無眉的結果就是引發頭痛這個老毛病。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眉頭隨之放松,沒多久,臉上揚起一抹淡淡笑容,一如平日那般。
王府里的人太多了,就算知道有些僕役的主子另有其人,朱納雍也不能攆他們離開。
不能讓人知道他頭痛,不能讓人知道他一夜無眠,不能讓人知道府中住了一名不見山莊的使者,不能讓人知道有人送來一張黃泉箋。
對,王府中哪來的不見山莊使者,只有一名他在郊外邂逅的美麗姑娘,以及一個沒有夾層的普通胭脂盒。
「進來。」朱納雍輕喊。
由于王爺不喜歡有人進入他的寢房,因此房門外站立的四個人中,只有一人推門而入。
齊遠手中端著盛滿熱水的銅盆,行了一禮。
「王爺。」齊遠身為王爺的貼身侍從,可以說是王府之中繼洛總管之後,最了解自家王爺的人。
「擦臉、更衣、梳發。」朱納雍淡淡吩咐。「派人伺候江姑娘了嗎?早膳擺到小花廳去,我要和江姑娘一同用膳。」
齊遠臉上瞬間閃過驚訝和歡喜,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是。」
他疾步至門外,吩咐了幾句,另外兩名侍從連忙離開,分別去辦妥這些事情。
沒多久,齊遠回房後,手腳俐落的擰起熱毛巾讓王爺擦臉。
朱納雍不喜歡讓人踫觸到他民,尤其是臉,因此齊遠只是把熱毛巾恭敬地遞上。
擦完臉之後,稍微醒了醒神,另一條泛著舒服熱氣的毛巾已等著讓朱納雍敷眼用。自從他少年時第一次失眠之後,他就開始習慣用熱毛巾敷眼,解解眼楮的酸澀,也減緩眼周的未眠疲態。
手隔著眼楮壓住溫熱毛巾,朱納雍思索著該如何讓人逐步發現到他喜歡上那位從郊外攜回的美麗女子的「事實」。昨晚的動靜鬧得稍微大了些,他該如何合情合理的收尾,才可以不讓人起疑呢?
「齊遠。」朱納雍半靠在床榻的邊柱上,喚道。
「在。」
「江姑娘那邊可有人伺候?」
「小的已讓人領了翠袖去江姑娘那兒。翠袖手腳靈巧,反應機靈,定會伺候好江姑娘。」
朱納雍聲音柔和的細細叮嚀︰「稍晚請人來給江姑娘量身裁衣,另外給她添些發釵首飾……不,找最好的珠寶商來,讓江姑娘親自挑選喜愛的首飾。還有,去找洛總管,告訴他,他安排給江姑娘的房間離本王太遠了。」他嘆了一口氣,續道︰「難怪她會以為本王在糟蹋她的感情,昨晚鬧得要離開,清理出最近的一個院落,讓江姑娘住,吃穿用度全部派上最好的。」
齊遠驚喜連連,興奮的應道︰「是!」他服侍多年的主子終于動了心思,有姑娘入王爺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