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尖叫聲頻率之高,幾乎刺穿銀狐的大腦,引發他額際莫名的疼痛。
向來他並不怎麼重視睡眠,有些空閑無事的漫漫長夜他會用來思索平日暫放腦後的問題,在這幽靜時刻,他會將自己放到心中那方蒼廣的世界,一一面對被他冷落久時的徵結,一一解決;他慣用這種方式消化積存的問題。
竭至目前整整二十六個寒暑為止,囤放在心中某個角落幾乎被他蓄意塵封的心結,一直都只有「蛇冢」。
許久未曾想踏臨的角落,如今因她的乍然出現,逼得他不得不再涉足原想封閉到底的地域;原本他無心也懶得再去研究早已成定局的羅唆事。
說穿了,蛇冢家族只是群自私自利的人,既然當初狠得下心拋離他,就已注定了今日的結果,無論未來局面如何發展,蛇冢和他,誰都沒有後悔的餘地;他不曾後悔自己對蛇冢一族的背離,而他們想力挽狂瀾,嘖,他連理會都嫌煩。
他甚至早已遺忘了心中尚有塊來解嚴的禁區,以及肩背上那片藍色固肪。都要怪她,那個女人耳緣上的相似記號,將他沉埋冰山下的記憶,重薪浮躍出禁錮的枷鎖。煩!
「喂,你要吃我了嗎??」見黑洞里的男鬼久久未再出聲,阿斯克特畏顫地開口。
「沒人要吃你,出去。」
阿斯克特只是名孩子,不懂也不明白處于冥思時刻的銀狐最不厲銳,少了平時的冷煞,更少了股威迫感,不再讓人驚惶地直想逃之夭夭。
好奇怪。「喂,先生,你到底是人是鬼?」阿斯克特鼓起勇氣直接問道。
「像鬼的人。」愈來愈疼的頭讓他開始胡言亂語,怎麼也克制不住,銀狐索幸閉上眼安定心。
「呼!那就是人嘛!害我驚嚇了老半天。」阿斯克特松了一口氣順著床緣滑了下去,靠著床席地而坐。
「誰準你待著了!」意識到不速之客尚未離開,還不請自來的坐在他床下,銀狐體內的所有警覺系統迅速提高。
「這可是我家,我累壞了暫時休息一下又不會干擾到你。凶什麼凶?」這位從美國來這里扮鬼嚇人的先生很失禮喔!
死阿里,竟敢騙他。嘿,對方既然是人,那要求上他床應該不會是件難事。阿里,你等著瞧,到了明天,你就是我的奴隸了,哈哈哈!
對了,既然他不是鬼,難道正如阿里跟青姊姊所說的,他是……
「喂,你真的是中東聯盟派來調查我老爸的嗎?」他是在無意間听到的。
「想替你老子求情?就憑你?」識諷的語調自銀狐牙縫中竄出。
「才不是。老頭想權勢名利想瘋了那是他的事,隨你愛怎麼查就怎麼查,與我無關。」他才不想管大人的事,尤其是死老頭,成天只作著他的大頭夢,才會害得母親她……
滿不在乎的重言迅速在銀狐腦中激蕩成難得的好奇。
「就算你老子被判了刑你也無所謂!」
「隨便,反正……」阿斯克特沉思了下,「生活中有沒有這個人存在都一樣。」他早就習慣了,老頭根本不關心他這唯一的兒子,他的心里永遠只有權勢與金錢。
「喔!」森寒的語音揚得老高,這小子真能像他說的如此毫不在乎!嗯,挺有思想的小表。
「對了,」阿斯克特精突然一振,「你的床……肯讓我睡一晚嗎?」現在唯一讓他在乎的目標只有一個——讓阿里那個大混蛋當他一輩子的奴隸。
「作夢。」床上的人無情回絕。
阿斯克特滿是要贏的決心,絲毫容不下「放棄」兩字。
「別這麼小氣嘛,只讓我睡一晚而巳,不會太打擾你的。」阿斯克特趴在床頭跟頭痛欲裂的銀狐打著商量。
「你的存在就是打擾,出去。」銀狐一把拎起他的衣襟,毫不憐惜地將民族幼苗扔離床五尺遠。
他的頭痛死了,偏生那個吵翻天的小表還在一旁火上加油,沒掐死他已算走運。
一陣堅毅的腳步聲跑回床頭旁,阿斯克特不死心的問︰「為什麼?只讓我睡一晚而已呀!」
「不準就不準,滾!」困獸般的低吼臆隱傳來,怒聲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情緒上的壓抑,任誰都能听出其中的不對勁。
「喂,先生,你怎麼了?」阿斯克特小心翼翼地觸踫了他一下,想發揮「世界本一家」的同胞愛。
誰知,卻惹來銀狐下意識的反射動作,僅眨眼的工夫,銀狐便將阿斯克特一手壓制在大床上,即使對方只是個十歲大的男孩。
「不準踫我。」銀狐意哉到自已的失控,爆烈的情緒才逐漸轉化為陰寒,但箝制的手依然未曾松開。
「不踫就不踫。喂,你到底怎麼了?」雖然看不見跟前正雙手掐住他頸子的先生,但他聲音真的有些不對勁。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斯克特善良地問著。
算了。銀狐松開手,靠回床頭,企圖穩住心緒以及那該死的頭緒。
「我可以……幫你叫醫生,你……需要嗎?」這位先生真是很可怕,而且還很莫名其妙,所以阿斯克特只敢以畏懼的蚊聲詢問著,生怕一不小心再惹毛他老人家,那可就慘了,他可是有求于人呢!
「不用。」
「那……你要不要——」他話尚未說完便被打斷。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他只要他的頭不痛,只要這一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不休的小表消失,但他已煩躁得發不出憤怒的吼聲。
「噢,那麼……晚安。」說完,阿斯克特便自動自發地掀開絲被窩進了舒涼的天地,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什麼晚安?他壓根沒點頭準這小表爬上他的床,這小表是嫌命還太長?噢,該死,他的頭好疼!
「小表,回你旁間去睡。」銀狐不客氣地推了推躺在身旁的小男孩。
沒有回應,四周依然無聲,靜悄悄。
懊死!銀狐按開了床頭牆壁上的夜燈。
他睡著了?!在他耳邊吵了一整夜,這小子竟然還能睡得如此香甜安穩。銀狐原本就被頭疼整得臉色陰晦的俊臉,當下更穎得凝重。
「喂,醒醒!」他無情地拍著沉睡夢鄉的可愛臉蛋,想盡辦法要把他給弄醒。
「嗯……臭阿里……」阿斯克特嚶嚀了一聲,蜷著身體窩進銀狐身側,小手抱起銀狐因錯愕而閃避不及的鐵臂,摩挲了幾下後,繼續呼嚕嚕地睡去。
銀狐差點一掌將這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劈死。
阿里……銀狐眯著一雙冷眼陡地想起,這個叫阿里的家伙正是那個煩人的僕人,那個女人的手下。怎麼這一伙人全愛以煩擾他為樂,而這睡死的小表為何非得上他的床不可?整得他怒火攻心很有趣嗎?混帳!
◇◇◇◇◇◇
留加接到一通要命的電話後,他顧不得衣衫不整,假發一抓便沖出了房間,迅速趕往他著實不想再出現的禁地。
然而里頭那一幕景象,卻教他只想今生就這麼絢爛地死去,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用面對……但是他不能。
銀狐正坐在床上用他的寒光利眸刺向他,即使他假裝視而不見也無從避,因為罪魁禍首正甜蜜地睡在銀狐身側,抱著他緊握成拳的手,流著口水,遇爾還拿腳丫子磨踏銀狐幾下。
活在人世二十年,留加從來沒有像此刻有如此堅定的轉生念頭,滿滿的悔恨逐漸堆積在心房。
「我……我立刻抱走他……」留加連瞥銀狐一眼的勇氣也無,試弄走這只睡死的八爪章魚。
「別吵……」小家伙還抗議咧!「這里……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