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你,容易。」狄萬歲老實地告訴他,至今他們仍能保留一命的原因,「對于你們這班不降之臣,我大可不必理會你們的固執與痴愚,直接殺了你們免留後患,但信王卻堅持要招降你們並留你們一命。」
「信王?」
「當你們在此地死守著愚忠大夢之時,你們可知,你們家中老小,是何人所奉所養?是何人為你們安家?」狄萬歲一把扯過他,「是信王!是信王代你們養活你們的家人,是信王為他們修屋、替他們送米!」
愕張著眼的執金吾,錯楞了半晌後,喃聲在嘴邊說著。
「我不信……」
狄萬歲使勁將他甩回牢內,「不信我可以讓他們親口告訴你!」
被同袍扶起的執金吾,一手抹去頰上被劃出來的血痕,兩目直直地望向他。
「你無法取代盛將軍的……」
「取代?」狄萬歲冷淡地道,「我是要超越他。」
一室寂然中,執金吾看不清背對著朝陽的狄萬歲的臉龐。
「日久見人心。」他沉穩的聲音,徐徐在牢中回響,「我可以等,而你們,也給我張大了眼楮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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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陽,軒轅營。
為整合九江兵力,已與樂浪和燕子樓分頭行事的余丹波,這日剛自九江城回營,在回自己的大帳辦公前,他順道走了一趟校場,去看看當初那些主動或被動分配到他麾下的新兵和前南國舊員。
校場上,奉命代為操訓的顧長空,雖說看著那票光是練拉弓,就練了十來日的新兵是滿月復的同情,但余丹波既已下令,他也只能無情地照辦。
當列隊中又有人將含恨的目光射向他來時,他嘆了口氣。
「別瞪了,我也同你們一樣都受過這種罪,想當年光是練拉弓,我可是一拉就拉了半年之久,更別說練箭也練了大半年,瞧瞧你們,才幾日就熬不住?」在要求箭技必須精準的余丹波手底下做事,本來就要有平日會有拉不完的弓的心理準備。
列中的袁衡不滿地問︰「我們究竟還要再練多久?」太瞧不起人了,居然叫他們練拉弓?那個姓余的簡直全把他們當成新兵看!
彼長空尚未回答,一道看戲的聲音立即代答。
「練到你們能夠百步穿楊為止。」
連拉了數日的戰弓,拉到不滿情緒已高漲至頂點的眾人,在余丹波一現身後,皆義憤填膺地握緊了手中的戰弓將它轉向,並努力克制住那只欲往身後箭袋拿箭的手。
將他們面上表情,及手邊的舉動都看在眼底的余丹波,饒有興致地揚起兩眉。
「怎麼,恨我?」完全知道自己是眾人憎恨對象的他,還刻意揚高了嘴角,冷聲笑問。
眼看惡性不改的余丹波又擺出那副欠揍的模樣,總是得在他身後收爛攤子的顧長空,當下哀怨地苦著一張臉。
「不要又來了……」他是想連自己手下的兵也都結下仇嗎?
「想行刺,你們有很多機會。」余丹波邪惡地朝他們一笑,還挺鼓勵他們泄忿的,「反正我腦袋後頭又沒生了雙眼。」
得了余丹波這句話後,逮到機會可以放手一清怨恨的眾人,在余丹波一背過身準備離開時,皆動作一致地自身後的箭袋中抽出箭,顧長空見了,趕忙跳至他們的面前拚命向他們揮手,阻止他們別受激做出傻事。
「他騙人,他腦袋後頭真的有長眼!你們可千萬別上他的當!」
「我就偏不信。」袁衡瞪向把他當成三歲小娃唬的顧長空,「他哪可能那麼神通廣大?」
「你若射他一箭,他絕對會還你十箭!」面色青白的顧長空揪緊了他的衣領,急急忙忙地向他警告,「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的至理名言是以眼還眼,而且他只要把話說出口,就一定做得到!」
「那又怎麼──」袁衡才想回嘴,就見身旁耐不住性子的同伴已一箭朝余丹波的身後射去。
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快箭的余丹波,眯細了兩眼,動作飛快地搶來旁人的戰弓和一只箭袋,隨即毫不留情地開弓射向那個膽敢以下犯上者。
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箭雨過後,眾人吶吶地看著那個遭釘躺在地上,雖是毫發無傷,但全身上下衣物和軍靴都各插了一枝箭,被嚇得說不出話來的『先烈』。
彼長空涼涼地問︰「幾枝?」
「十枝……」袁衡數了數,用力咽了咽口水。
「現下信了沒?」照他的觀察來看,姓余的那家伙,除了無法射日外,就算是閉著眼也都射得中他想射的東西吧。
「……」
彼長空恭請地朝前伸出一掌,「不怕死的話就去當下一個吧。」
「那個……」看著前者的下場,袁衡吶吶地搖首,「不用了……」
「可還有人想試?」意在教訓,刻意手下留情的余丹波,一手揚高戰弓懶洋洋地問。
在顧長空的明示與袁衡的暗示下,所有不敢再試一回的眾人,面色蒼白地紛往後頭退了一步。
「下回在行刺前,最好是再多拉點弓,勤加練練準頭先,因為我下回絕對會一箭射掉你們的腦袋!」眼中的寒意足以使人結冰的余丹波,在橫掃眾人一眼後朝顧長空交待,「長空,叫他們再拉三個月!」
「遵命……」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號聲中,顧長空認命地點頭。
望著撂完話就走人的余丹波,袁衡邊拭著額際的冷汗邊問。
「你在余將軍身邊待幾年了?」
彼長空痛苦地抱著頭,「久到我一看到那張美人臉就反胃……」他都跟玄玉說過不下數百回,他要調到樂浪手下去,可余丹波就是死捉著他不肯放人。
「辛苦你了。」見識過那個表里不一的余丹波後,袁衡這下子完全能夠明白他的苦處。
「不過王爺已經命我回九江辦事了,日後我不會常待在營內,到時要辛苦的就是你們了。」總算能夠暫時解月兌的顧長空,放心不下地拍著他的肩頭叮囑,「記得,在余將軍面前,勤奮點做事,還有少說少錯,不說,絕對不會錯。」
「是……」袁衡僵硬地頷首,不一會,兩人被遠處的人聲給吸引了過去,「那邊什麼事那麼熱鬧?」
彼長空回首一望,在又見到那等陣仗後,有些頭痛地撫著額。
「看樣子,燕子樓要開始挑新兵了。」一群迷途羔羊,不投入余丹波麾下也不找上樂浪,偏挑燕子樓?
「用酒挑?」袁衡納悶地一手指著那一個個扛著酒壇,或合扛著酒缸進帳的兵士。
彼長空兀自在嘴邊喃喃,「希望這回不要又全都醉得不醒人事才好……」
擠滿新征募與前南國舊兵士的大帳里,個個坐在地上的兵士,紛紛瞪大了眼,看向一手抓著一壇酒,一腳大剌剌踩著桌案,高站在帳里的燕子樓。
他朝兩旁吆喝,「上酒!」
屬于燕子樓麾下,列位在旁的舊員們,在燕子樓一下令後,立即在眾位新兵的面前,各擺上每個人入營都必須經歷的考驗。
燕子樓一手扠著腰大聲命令。
「想入我麾下,就先把眼前那一壇給我喝干!」余丹波和樂浪帶兵各自有自己的一套,他當然也有他講究的規矩。
眾人面色慘白地看著面前,那一缸足以讓人溺死在里頭的老酒,而那些自滅南一戰起就已跟著燕子樓的舊員們,則是帶著同情的目光看著這些即將與他們作伴的同袍。
一片寂然中,前南軍軍階較高的袁圖,不安地自人群中抬起一掌。
「將軍,這是一『缸』……」他的一壇跟常人認知的落差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