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位俊俏的公子方才看她的那眼冷淡得仿佛他這人沒有感情,但可梅的目光卻著魔似地緊緊跟隨著他飄逸進退的英姿。十來名大漢被他打得一一倒地申吟,他卻似還意猶未盡,甚至頗為對方的膿包感到失望。他淡淡地揮袖拂塵,可梅忍不住大聲鼓掌,滿臉的崇拜,但轎內的姑娘卻依舊毫無動靜,就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
「公子,您武功好厲害!」可梅崇拜仰慕地凝視葛翊,但他還是視而不見。
「障礙已然清除,你們還是快回去吧!不然還有哪些狗擋路,可就說不定了。」
「公子……恩公,請問您尊姓大名?老爺得知此事,必定會登門致謝的。」她想知道他的姓名,為的倒不是怕老爺、小姐報恩找不到人。
「不用了。」他無情地拒絕,無視可梅臉上的失望。
「公子大恩,小女子只有言謝了。可梅,起轎。」轎內的女子居然也不曾掀簾一瞧,就連道謝也嫌輕率,但反而對了葛翊的脾胃。
姓沈的公子哥疼痛暈眩地倒臥在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心上人的轎子步步遠去。他這輩子從沒得不到的東西,更沒有像今天這般出糗過。他恨恨地瞪視著葛翊,又依依不舍地瞧著美人兒乘坐的大轎,心中暗暗發誓,不管她婚配的對象是誰,他一定要得到她。
梆翊縱身一躍,輕巧地穿越窗欞,坐回了原來的地方,可梅幾步一回首的模樣,他也沒往心上放,斟起酒,再飲了幾杯。
「笛子吹得這麼好的姑娘,倒也少見。」冉誠微微沉思道。
「那倒是。」那只听到聲音卻沒見到面的姑娘反而輕敲了他的心門。
「听說莫雨桐的笛子吹得挺好,不知比起那位姑娘如何?」他閃過莫測高深的笑容。
梆翊舉杯的手頓了頓,莫雨桐……一個他根本不想听到的名字。
「是嗎……」他舉杯就口,仰首,飲盡。
鶯飛蝶舞,曉風拂面,好一個天清氣朗的午後。幾名丫鬟的嬉笑聲輕快地回蕩在花卉繽紛的園圃,為了即將出嫁的小姐,莫宅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皆是一片歡欣鼓舞的樣子。
「皇上賜婚的聖旨已經頒下,听說老爺、夫人正趕著采辦小姐出嫁的妝奩呢!」
「唉……真叫人好生羨慕啊!小姐是金枝玉葉,跟咱們畢竟不同,咱們誰能像小姐嫁得這般風光呢?」欣羨之情溢于言表,幾名丫鬟都心有戚戚焉。
「據說未來姑爺生得一表人才,不管是青樓名妓還是大戶千金,都很中意他呢!我听葛家的丫鬟說,姑爺之所以至今未娶,是因為他一直排斥媒妁之言,寧死不屈。」
「那不是跟咱們小姐一樣嗎?上回那名新科狀元是老爺的學生,托人來說媒,小姐也一樣打了回票,我瞧小姐和新姑爺有志一同,必定是天作之合。」說著幾個人都格格笑了起來。
莫家千金幾乎足不出戶,然而天仙般的美貌姿容,卻不免被多話的下人傳揚出去,再加上為數甚少的外人對她的驚鴻一瞥,往往驚為天人。因此,她的美麗、她的才華,終于漸漸被宣揚成了京城的第一美人。
「究竟小姐為啥不想成親嫁人啊?小姐都快十九了,再不嫁都要成老姑娘了。」
「誰知道?小姐看書的時候比看人多,才女的心思你要是能懂,那你也是才女了。」丫鬟們笑鬧著,渾不知娉婷的身影正款步而來。
「你們這些丫頭,工作不做,淨在這兒嚼舌根,討打嗎?」可梅插腰怒喝,威嚴十足,她是主子眼前的紅人,自然而然成了丫鬟頭子。
「可梅姊!」幾個小泵娘听到可梅的聲音,登時亂成一團,隨即乖乖地垂首排排站,尤其不敢看向可梅身後絕美月兌俗的莫家小姐。不知為何,莫雨桐嬌柔的模樣雖也顯得親切,卻總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度風華,教人不自覺敬畏。
莫府上下都知道,這婚訊對莫雨桐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只是倔強的小姐嘴上不說,用沉默抗議嫁給名滿京城的浪蕩子罷了。這下她們這番公然談論,莫雨桐不生氣才怪。
「可梅,別嚇人了,你們都下去吧!」莫雨桐只是輕柔地說,並無多加責怪。小丫鬟們如獲恩釋,扯著同伴袖子趕緊快步離開。
莫雨桐亮如星子的美眸似乎黯淡了許多,清冷的模樣宛欲乘風飄去,她悶悶地凝視樹梢,任憑清風吹拂細柔發絲,輕輕飄上她雪艷的女敕頰。
那些丫鬟談論的正是小姐不想面對的事實。別家的姑娘都是快快樂樂地出嫁,偏偏她家的小姐一听到嫁人就像要押她上刑場一般。她雖然服侍小姐十余年,卻也不懂她腦子里在想些什麼。
「小姐,折騰了一天,您也累了吧?回房休息好嗎?」
「在房中、在花園,又有何不同呢?可梅,你想過嫁人的事嗎?」莫雨桐娉婷的身影在石椅上落坐,清冷的語調淡淡飄向貼身丫鬟。
可梅俏臉微紅,驀地想起了方才的英俊俠士。「本來沒有,可現在……」
「現在怎麼了?」莫雨桐美麗的眼楮泛起淡笑,微訝地凝著她。
「我好想再見方才街上的那個人一面,如果嫁人就是跟喜歡的人長相廝守,那就太令人開心了。」可梅陶醉地說。腦海里情不自禁編織著美夢。
莫雨桐想起大街上的救命恩人,那名低緩清冷的男音要她吹春江水暖的曲兒,再看可梅嬌羞的模樣,她不禁莞爾。「才見過一面,你就這般喜歡人家了?」
「不來了,小姐笑人家。」可梅紅著雙頰不依。
莫雨桐微笑不語,可梅跟那些天真爛漫的丫鬟一樣,不會懂她的。
「小姐,您在想什麼?」可梅試探地問,不解小姐為何忽然變得遙遠而落寞。
「我在想,我真希望跟你們一樣。」她幽幽輕嘆。
「跟我們一樣?」可梅被她說得一頭霧水。「小姐樣樣都比我們強,為何要跟我們一樣?」她從以前就知道,莫雨桐跟她們不同,不只是外貌家世的不同,就連她腦袋里所想的跟其他的千金小姐也是大大不同。
「這樣我的煩惱才會少些,活得糊涂些、傻氣些或許才是真正有福之人。」可梅更不懂了,誰會希望自己傻?小姐的話總讓人模不著頭緒。
「雨桐終于想通了嗎?」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款步而來。
「夫人。」可梅躬身喚道。
「娘。」莫雨桐輕喚。
梆門謝氏,莫雨桐最親愛的娘親。她或許是這世上唯一懂她的人了,但這場她極端不樂意的婚姻卻是她一手安排的。事實上,無論是嫁給誰,她都不會樂意。
謝氏憐惜地執起莫雨桐的手,溫柔地撫順她的發絲,輕輕嘆息。「娘最不該的就是將你生做女紅妝,既已身為女兒身,更不該叫你學通古今、滿月復經綸。學得多、想得多,瞧你終日悶悶不樂,為娘心中又豈會好受?」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莫雨桐淡淡地一笑。「這天下是男人的,女人合該無才便是德,「從」說穿了就是依附,女人必須依附男人才能活,可怎麼才能無論丈夫好壞,都心甘情願接受?」想不通,心就不甘。
「去愛你的丈夫,愛你們的孩子。」她沒有更高明的答案,女人既養不活自己,那麼就只能去愛主宰她們性命、福祉的人。
「素未謀面,如何能愛?我做不到。」她倔強地偏過頭,秀眉叛逆地蹙起。如果她一生愛不了她的丈夫,豈不是要她痛苦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