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竊听的,葉明媚靜靜佇在門外嘆息。
葉明媚對自己嘲弄著︰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走吧,走吧,別在這里惹人嫌了。
***
……一直到他倦了為止,到時你就自由了。
抹掉眼淚,她強迫自己漠視下半身的不適,緩緩起身離開他。
睡衣下擺被撕成兩半,她的腳才一觸地,就酸痛得立即撲跪在地上。
仇懷恩不知咕噥了句什麼,她發現他這次是真的睡死了,唇邊猶帶一抹滿足的笑。
她輕撫自己被他吻腫的唇。他狂暴又直接,似乎也沒注意他將她咬出一絲血痕了。睡衣必須換掉……不,丟掉!哦,對了,還有……
她站起身,拖著疼痛不適的腳步走入浴室,在浴白放滿了溫水,然後緩緩讓身子浸入水中……她不希望他知道曾發生過什麼事,這一切就當是綺夢一場。
仇懷恩讓她變成一個女人。
回望鏡中的她,是一張平靜、帶絲憂郁的成熟女性臉孔,雪頸上一塊淺淺的青色瘀痕,是那場男歡女愛中所留下的痕跡。不只脖子上,她的胸及臀都能感受到他沒拿捏好力道所制造的疼痛;她想,會不會連著這幾天,她都不能坐?
他仍愛著葉明媚。
坐在泡有花香皂沫的一缸熱水中,她悲哀地提醒自己這一點。
若不是愛,他怎會在那種激情的時刻,月兌口叫出葉明媚的名字?人們不是說人往往在最無心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才真實?
葉明媚錯了,她也錯了。
安小璃莫名其妙地笑了,混著笑聲的淚迅速滴入水中。
***
翌日清晨,仇懷恩悠悠轉醒。
「早。」嬌媚的嗓音刺穿他的腦門。
葉明媚很有耐心地等他坐起身。「我要走了,這里有份東西趕快簽簽名,快快、快快。」
「什麼東西?」他捧著頭;很痛苦地提筆。
「OK?good!」葉明媚很快樂地拋個飛吻給他,心情是出奇輕松愉快。「拜拜!」
「搞什麼?」他喃喃走入浴室,劈頭就給自己掬一大把冷水。
而葉明媚站在門外,手中握著那張簽了名的紙,臉上在笑,心中卻有絲愴然。
***
快中午時,仇懷恩捧著疼痛欲裂的頭走到樓下想找點吃的,卻見到安小璃坐在餐桌邊,默默嚼著滿嘴食物。
「早。」他趕緊替自己倒杯熱咖啡,這可真是一天的救命丹。「我昨晚回來遲了,睡得還好吧?」
「嗯。」她盯著他未刮的胡渣。「昨晚你醉得像死人一樣。」
仇懷恩的眼迅速黯了一下。昨晚他做了個夢,她不會知道自己做的夢多麼真實,逼得他幾欲發狂。
夢中的她,總是輕飄如一抹幽靈,等抓到她,他總是緊緊摟她、吻她,恨不得能把她揉進自己身體里。
爾後,她身上衣衫逐件褪盡,讓他慢慢巡禮她身上每一寸甜美……
「叔叔,你要不要吃點烤吐司?」
仇懷恩回過神來。
「謝謝。」
他望向小璃,卻又心虛地移開視線。
那必定是場夢,他想。
***
接下來的日子可謂平靜無波,仇懷恩甚至有種錯覺,以為又回到從前的美好時光——那個小璃倚他為天、他倚小璃為心的日子。
就不知這算不算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農歷新年很快來到。除夕前幾天,丁嫂找齊仇宅的人員,發動了一次大掃除,以便除舊布新。除了打雜的、司機及園丁外,也連帶動用了仇懷恩及張明揚。誰都乖乖听她指揮,打從仇懷恩出道,丁嫂便一直跟著他;故在仇宅中,丁嫂算最大。
「哎,好好一個禮拜天,我不在東區泡馬子,反而在這兒做苦工,真衰……」
啪!一塊抹布正中這位正在訴苦的弟兄門面,他跳了起來。
「老太婆,你做什麼?」好哇,當他「太保阿三」以前混假的呀?
很少人知道仇懷恩在宅子中用的不是自己的兄弟,就是一些從感化院出來、苦無工作的少年。他們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二,因仇懷恩的收容,個個都對他死心塌地。
「大保阿三,洗乾淨你的嘴巴,否則晚餐可能會煮得少一點哦!」
在旁的安小璃情不自禁笑出聲,順勢抹去額上的汗。
「累了嗎?小璃小姐。」丁嫂立刻把注意力拉到她身上。這次的大掃除她實在不想讓這個小女孩參加,盡避小璃再三和她保證自己已把身體養得很好,但在丁嫂心中,她永遠是那個心髒有缺陷,一跑就喘、再跳就暈的小小女孩。
「沒事,我很好。」她笑著,已記不清是第幾次這樣接受老人家關懷。
「您放心,在美國凡事都得自己動手來呢,打掃算什麼,還不足我一天的運動量。」
「可補足我一個星期的運動量嘍!」張明揚站在客廳的玄關口。他高大的身軀綁著一條白色的花邊圍裙,手上戴著手套,頭上還斜斜掛頂清掃用的小白帽,一副無限委屈模樣。
「丁嫂,我們把閣樓清好了。」
安小璃不禁揚起嘴角,早上張明揚以這種打扮出現時,她直笑得喘不過氣呢。
敝了,怎麼以前從沒發現小張叔叔這麼會耍寶咧?
大家接著往餐廳移動。
「對了,過年時我想回大陸老家探親。」丁嫂當年是如何逃出來的無人知曉;但她自從大陸正式開放探親後,每年一定會帶著大包小包地回家鄉。
「好。」仇懷恩淡淡點個頭。
話題一開,每個人都紛紛計劃自己要如何在年假中大玩特玩。安小璃聆听著,赫然發現仇宅中似乎只會剩下她及仇懷恩。
「小璃呢?打算上哪兒,懷恩呢?」張明揚忙著狼吞虎咽,一時也忘了月兌下這媲美「窈窕女乃爸」的裝扮。
仇懷恩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我想回美國。」她心情沈重地說出連日痛思的決定,並告訴自己絕不能後悔。葉明媚在香港出差的期限雖然延長了,但她遲早會回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交談,紛紛看向兩人。
「我說過,在事情尚未解決前,你不準離開我的視線。」語氣很淡,但仇懷恩的心卻波濤洶涌。誰說男人的心是鐵?男人也是會掉眼淚的,女人哭得出來,男人卻只能往肚子里吞啊!
「我知道了……」她也是一副淡然,但微抖的手卻泄漏出她絕望的緊張。端起碗,湯幾乎潑了一半出來。
「你會燙到。」仇懷恩立即眼明手快地從她手中拿開那個碗,注意到眾人投來的目光,他粗聲粗氣咳了一聲。「我吃飽了,失陪。」
「我也……失陪了。」安小璃眼光緊隨著他,而且起身追上去。
仇懷恩步入寒冷的夜色中,一輪清冷泛著皎潔的月光拂向大地,眷顧點點綴花及株株高木。
「叔叔!」他疾行的身影停下,她吃力地追上他,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
他轉身,等著她開口。
「我……讓我陪你散步,一會兒就行了。」懇切地望著他,她主動勾住他的手臂。這種親密的習慣從五年前就養成,她輕輕偎在他身邊,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淡淡的麝香。
他們並肩且安靜。高矗的圍牆屏障出一處寂靜的世界,她多希望這雙人行能一直走下去。
「你當初為什麼想收養我?」這種柔和的氣氛似乎不該用如此尖銳的問題來刺破,但她仍忍不住問了。
這段期間,她反反覆覆想著這個問題。真的,仇懷恩說得對,他收養她並沒有任何好處,而龐大的醫藥費及私立學校的學費更是高得嚇人,他這個決定不知花了他多少鈔票。
「是同情我嗎?還是認為我有什麼利用價值?」安小璃看到他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