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奇並不多說,只是眼神定定地看著她,直到衛又綺投降似地將自己的皮包遞出去。
他找出鑰匙打開車門,比了個上車的邀請手勢。
她默默地接受了「邀請」,滑入了駕駛座旁邊的位置,不一會兒張家章走了過來,她急忙別開頭。
不知道這兩個男人講了些什麼,張家章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令她渾身發毛。
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他也是以這樣的笑聲,佔領了她的身子……
她冷得像掉入冰害一般,不停用手磨掌著雙臂,貝齒用力地咬著下唇。
「再見,老兄。」張家章的嗓音大得刺耳。「下次見,又綺。」
永遠不見!她緊緊抓著車門把手,幾乎想一逃了之。
冷奇將車駛出梅姑家的花園,一路上車速開得極快,正符合衛又綺想逃避一切的心理。
她看見自己那棟可愛的小屋子時,感動得差點掉下淚來。
她家停車位的設計是她小小樂園的唯一缺點,進入庭院後,車子必須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擺尾大旋轉,才能倒車入庫。這個動作是高難度技巧,每次她都得花上一段時間。
可是換到他手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冷奇顯然一眼就看準停車位置,在衛又綺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前,整輛紅色小型轎車已以非常快速度倒退、回轉車身,車子安穩而漂亮地停在白漆線條劃好的空間上。
冷奇必定是注意她不可思議的眼神,因為他忽然微側過頭。「我十歲就會開車了,下去吧!」
有一句話說「回眸一笑百媚生」,沒想到這句話不僅適用女人,連在男人身上也能被發揮得淋灕盡致,她呆呆地想著。
「下車吧!」冷奇已經繞至她這邊的車門,扳開車把。
「你,你,我——」糟了,又開始結巴了。並不是她不懂得禮貌,而是目前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只想獨處。
顯然上蒼並不準備如她的願。
「走吧,又綺。」冷奇道。「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
談什麼?衛又綺心驚肉跳,完全模不著頭緒。
這個男人曾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她認定為那種沒有家教的女孩,一遍遍地警告她不能靠近他的表弟,破壞他的婚姻。如今他又想和她談些什麼?
冷奇堅決地將她「請」下車——她唇邊撇起一抹苦味的澀笑,胡亂地將自己想成被送上斷頭台的瑪麗皇後,那麼……劊子手又是誰?
她下意識地往冷奇偷偷地看了一眼。
不幸的是,冷奇正好迎上她的眼光。衛又綺為他的凝視屏息。
怎麼可能?再過個五百年她都不會相信,冷奇居然用可以算是「含情脈脈」的眼神在瞅著她。
而她,居然也不爭氣地心跳不已。
冷奇神乎其技一下子就從鑰匙串中找出大門的鑰匙,衛又綺看著他打開門,另一只手臂輕環著她的肩,帶著她進去。
「坐下來休息一下吧!」他將她小心翼翼的安置到餐桌旁的椅子「你肚子餓不餓?我的手藝雖然不是很好,但做個起司三明治還不成問題。我看你在梅姑那兒並沒吃幾口東西。」
的確是。他居然發現了這一點!他在注意地嗎?
「我不要。」她干澀地回絕。
「飲料?」那雙濃度一百的黑眼令她心醉神迷,她竟乖乖點了頭,然後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和想法,她說了句。「我、我,我要喝酒。」
兩道濃眉一挑。「酒?」
衛又綺用力點著頭。「我、我……右手邊的櫃子中有一瓶梅子酒。」
冷奇的黑眼漾出淡淡的詫異,令她覺得更不自在,還緊張地用舌尖舐了一下唇瓣。
噢,她幾乎能猜出他腦中的想法︰一個自稱被酒誤了終身的女人,家里還買了酒?那麼她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她有些惱怒,又說︰「那……那個是陶家爺爺親……親手釀送我……我的。」她總不好拒絕一位老人家親手做的禮物,這也是人家長輩的一片誠心好意。
冷奇沒說什麼,依她的指示找出梅子酒,倒了滿滿一杯。
她一接過酒便馬上緊張地啜了一大口,待甜甜涼涼的液體入喉,她便一直垂首盯著那種淡綠而透明的液體。
「又綺……」冷奇拖了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她感覺更為逼近,無處能逃。「我想問你那一晚的事……」
「我說的話都是真的。」衛又綺激動地大叫,那杯酒隨著她的手勢灑潑了一地。「真是的。」
「我相信是真的。」
這種安靜平穩的回答令她的心為之一震。「你……你相信?」
「我相信你。」冷奇再度重復。
「那……那你那時候為……為什麼——」她不能理解。冷奇那時候不相信她,現在又為何回心轉意?
衛又綺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手捧著一杯溫醇爽口的液體,似乎便能讓她鎮定下來。
「對不起,小寶貝。」
她小口小口啜著酒,沒去注意他對她溫柔親昵的稱號。
「我…‥我是說真的,你那個時候生氣,而且很厭惡……很……很輕視我——」
「我的確生氣,但是,絕對不是因為你。」他有一大籮筐的話明明想講,卻又不知從何啟齒。「我錯了,我真的以為你是心甘情願和他……我以為你愛上家章了。」
「我沒有。」衛又綺拚命搖著頭。「我——我只是有些喜歡他,我從沒想到——沒想到——」
晶瑩剔透的淚珠垂直地滴入杯中的酒液,濺出一波波的水紋。冷奇伸出手想要踫觸她,卻又深怕衛又綺會因為當年的事對男人產生反感。不料,手臂才一輕輕攬住她,衛又綺便泥人似的癱了,涕淚縱橫。
「我從來沒想到,我從來沒想到——」她痛哭失聲。那些傷痛的回憶又浮現在她的心頭,一幕一幕,是那麼清晰……
「又綺……」他輕喃著她的名字,如魔咒一般,愛憐而又心痛。「哭吧,不要把痛苦埋藏在心里。發泄出來吧,不要一個人默默承受。」
衛又綺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襟,把頭埋在他的胸口里,細弱的縴肩因啜泣而抖動。她整個人等于蜷縮在他有力的懷中,像個被母親擁抱的寶寶……
寶寶…‥一個小寶寶……一個小小的寶寶……
她知道自己的淚水弄濕了他的衣服,她也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停止哭泣,並且離開冷奇的懷抱;但他並不允許,他緊緊擁住懷中的可人兒,似乎希望她將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全部都哭出來。
在心靈的最深處,又綺听見了細弱而飄搖的抗議,提醒著她趕快停止這種愚蠢的舉動。
她怎能在這個敵人面前如此軟弱?
但是,還有誰能一起分享她的感受?還有誰能比冷奇更清楚地了解發生了什麼事?她從沒有和別人提起,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冷奇緩慢地以手指滑著她如總般的細發,這個簡單的小動作卻立即安撫了她的情緒。
她說了出來。她將這個隱藏了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她邊說邊哭,還掄起拳頭,不停捶打著他的胸膛。
衛又綺從來就不能夠直接表達出那些情緒。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對冷奇吐露這個她隱藏了多年的秘密。
或許這都是他的錯,因為他誤會她。
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想過她不是心甘情願呢?為什麼他就這樣自己驟下結論呢?
如果是其它女孩,冷奇也許會有別的看法。
但她不是別人,是衛又綺。他被她半果撩人的嬌樣惹得妒火橫生,他真的以為她就是那樣將自己任由張家章糟蹋,他一直以為當時衛又綺慘白的臉色是因為被人撞見而惱羞成怒,她是氣他破壞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