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杰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一份鍋貼及酸辣湯。」
「酸辣湯?嗯,胖子听說都不喜歡吃酸的東西。女孩很認真記著菜單,小嘴不知不覺地咕噥著。
「什麼?」冷杰以為自己听錯了。
「衛然?」廚房里有人喊道。
未來?
他敏感的抬起頭,隨即啞然失笑于自己的草木皆兵。
是「衛然」,他听錯了。
不過這倒是讓他開始注意起那名名叫」衛然」的女孩。
她有著黑頭發及黑眼珠,穿著花布圍裙,捧著杯碗瓢盆的走路姿態卻又酷似一步一跳的小兔子。
食物的騰騰熱氣霧滿掛在她眼前的鏡片,她努力地擠眉弄眼找尋視線清晰之處,那番模樣不僅迷糊、逗趣、惹憐,更令他難得地莞爾。
「鍋貼和湯。」許是她跌撞的沖張力過度,剎車不及,放在托盤中的酸辣湯一大碗的潑了出來。
盡避冷杰閃得快,但一邊的袖口還是濕轆轆地髒了一大片。
「對不起!」衛然嚇得臉色發白,手足無措地捧著托盤就擺在當場。
可惡!
正當冷杰抬起惱怒的藍眼,卻不期然見到一張淚花亂轉的濕濡小臉,眼珠子很可憐地眨呀眨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先生。就好像意大利人建比薩斜塔一樣。你沒事吧?」她手忙腳亂地取來干淨的白布巾,急欲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他悻悻然不發一語,這個小不點看起來是如此的緊張,冷杰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刁難她。
衛然真是欲哭無淚。她是生平第一次工作——連薪水都還未進袋哩,就得白花花的透支了?
「衛然,你是怎麼回事?」
本來就看她不順眼的老板娘跑過來添油加醋。
「笨手笨腳的。叫你洗碗你就摔盤子,叫你端菜你就把菜給掀到客人身上去了!上工不到三天就給老娘惹多少麻煩?你還真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啊?連這麼簡單的事也做不好。」
不知道為什麼,冷杰發現自己生氣了,微溫地擰起眉目。
「對不起。」衛然大大方方的道歉,非常認真的沒一絲馬虎。「可是我不是——」
「這樣道歉有什麼用?」老板娘似乎不打算放過她,還意猶未盡地想更進一步咄咄逼人。
「對不起。」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衛然有多麼誠心城意。
已經有旁觀的客人覺得氣氛不舒服,不滿地皺起眉。
當然,是衛然不對沒錯,但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嗎?
包何況冷杰這個苦主都沒有吭聲了嘛。
老板娘念得正高興,冷不防接觸到冷杰藍色的眼珠。怪異莫名的、她對那溫和得近乎柔性的目光起個哆嗦,連喳呼亦悄然消音。
她悻悻然轉身,腳才一往前跨,「噗」一滑就被一條香蕉皮溜倒,轟轟隆隆的落地聲令許多客人噗哧一笑,此起彼落地形成哄堂大笑的氣勢——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真是大快人心!所有的目光全聚到落荒而逃的背影上。
冷杰注意到衛然依舊一副呆愣愣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她微露著純白貝齒,輕咬下唇,雙眸天真困惑的眨動,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慌忙轉身。
「先生,你的衣服——」
冷杰這才回神。並暗忖自己此刻看來是否像只盯著小紅帽的大野狼。
「沒關系——」天哪!希望自己沒真的滴下口水才好。
「不行。」衛然堅特地要負起責任。「這樣吧,你把衣服月兌下來,我好——不不不,我是說你把衣服送洗,可以把帳單給我——」她又想了想,試探性問道︰「送洗一件衣服會不會很貴?」
看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冷杰也不忍心回答一聲︰「會。」
其實他對「穿」從來不在意,每隔半年就會有人自動奉上最新名家所設計的時裝目錄讓他親手御點,一次結清帳款OK,他也從不在乎是亞曼尼或喀什米爾——
不過,現在被她這麼一問,倒令他有些汗顏了。
倘若他說「是」,豈不擺明在刁難人家?他如果老實回答︰「不知道。」又好似他是個不事生產的敗家大少?
不過令他更驚訝的是她的詰問——「送洗一件衣服會不會很貴?」會這樣問的,倒像是那種食米不知價、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她怎麼看都不像的類型。
冷杰望著她認真純稚的黑眸,恍惚錯覺……未來—一不,不對,她不是未來……他的「未來」。
心神方回,他才發現有只白女敕可愛的小手在他眼前搖晃。
「先生,你沒事吧?需不需要我叫救護車?」這位先生怎麼呆啦?
冷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要開口,就見那個老板娘拉著在廚房里頭的老板出來。
瞧她紅著泡泡眼的模樣,是存心壓著老公出來壯膽找人算帳的。
「就是她!」老板娘氣勢洶洶一比,指中衛然。
「我——」
「你不用再說了,我們是看你可憐沒處去,才留你在店里工作,還包吃膳住,你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告訴你,現在你不把我們好心預支的薪水還來,我就報警,把你這個非法移民趕回去!」
「我——」
她哪有什麼錢?老板娘口頭總說可憐她,要預支她薪水。給了她一套換洗制服,又說要從薪水里扣;摔破一個碗,也要薪水里扣;吃頓飯,也要從薪水里扣——更甭提那張睡起來渾身骨頭痛的床也要付「夜渡資」!莫虛有的錢早在老板娘嘴巴里扣光啦!
她連真正的錢子兒都沒瞧見個影哪!哪來的錢還人?
怎麼辦?
「哎,老婆,別這麼生氣嘛。小然然呀,你還是乖乖在叔叔這里工作,我們決不會虧待你的。」肥腸油肚的老板滿面色相,急于挽留衛然的企圖是一目了然。
「我——」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當初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才會找來這里應征的,因為大大小小的店鋪一听到她什麼也不會,甚至也沒有什麼文憑,更沒有工作經驗時,全退了票。
直至好不容易找到這間名聲雖不太好,卻肯用她的餐館,現在她又要被辭了,薪水沒領到不說,還要倒貼別人一筆莫須有的薪水?
正當她很努力的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色色的老板已迫不及待地模起她柔女敕無骨的小手——哦噢,真是爽透了!豬嘴邊溢出垂涎的唾沫,只差沒粘呼呼滴個滿地。
一只凶悍的手猝不及防握住老板的豬蹄。下壓力道往旁一扭。
「哎喲喲喲!」老板殺豬也似叫了出來,眼楮、鼻子、嘴巴全擠在一起。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樣!」老板娘在旁配合的尖叫著。「趕快放開我老公!你干什麼呀你!」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隨隨便便對這個女孩子動手動腳,我會先把你的豬趾頭一根一根剁下來,听到了沒?」冷杰對那名俗不可耐的老板娘理都不理.平日溫和的形象全簇燒成陰郁的火焰,自藍眸底緩緩升起。
老板嚇得只能被動的猛點頭。典型的欺善怕惡角色。
「喂,干你什麼事啊?」紅了眼的老板娘隨手模枝掃帚,就要往冷杰凶悍的劈去。
冷杰不耐煩的低叱,僅用一臂便四兩撥千金,毫不留情將她掀倒在地,讓跌痛的老板娘哇哇直叫。
大樹招強風,但凡冷家的子孫人人都被要求學點自衛的招術,所以別看冷杰鎮日泡在電腦前,但還是習得一套基本防身術,而且他學得比過得去更好一點,對付幾手尚不成問題。
懶得理這對痞子夫婦,冷杰逕自往門口邁去,也沒看愣在一旁的衛然一眼,就這麼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的跨出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