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女孩微微瞥了一眼,放低了視線冷冷回答︰「你認錯人了。」
學凱不放棄,索性走到她面前,仔細端詳著她。
「你別怕,我不是什麼無聊男子。不過我確定見過你,因為我對你手腕上的傷印象很深。」
她一听,趕緊捻熄煙,將手藏在桌子底下。臉色—沉,相當不悅的說︰「你這人真奇怪。我都說不認識你,干嗎還一直問啊。就算見過我,那又怎麼樣呢?」
她一時情急轉過頭來,學凱看見她頰上的淤青,立刻意會過來說︰「我想起來了,你身上的傷是我治療的,你就是前天被送進醫院……」
「是又怎樣?我又不是沒付醫藥費?」她揚聲打斷他的話,雖然一臉生怯,語氣卻充滿了敵意。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想問你的傷……」
「多謝你關心,我很好。」
她生硬的語調仿佛在暗示談話到此為止。但學凱卻還是站在桌前不離去,因為他心里納悶,一向能言善道的自己,這會兒面對她怎麼會結巴起來呢?
而他之所以對這女孩印象深刻,就是她被送進急診室的那晚,即使身上多處淤青,手腕也有嚴重的挫傷,但她卻始終沉默不語,別說是喊疼,就連淚水都沒掉下一滴。而在處理好傷處後,她竟趁醫院人員不注意時不告而別。
這種種舉動都讓學凱感覺奇異。他當然清楚醫生和病人之間必要的距離,但是她留下的謎團實在太引人好奇了。
那天,學凱是幫同事代幾個小時的班,而她卻是當晚惟一的病人。
現在,和她再次巧遇,這樣的巧合讓他不禁開始思索,他倆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奇妙的緣分,否則為何自己對她總是難以忘懷。
「我想起來丁,你叫謝京蓓。」
正說完,有人朝學凱的肩後使勁地拍了一掌。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遲到的奎文。
「Sorry,遲到了。」奎文看了看京蓓,立刻眯著眼說︰「嗯。你朋友?怎不介紹一下呢?算了算了,我自己來。你好,我叫宋奎文。」
學凱還來不及解釋,京蓓先發話說︰「對不起,我不認識這個人,更不是他朋友,他已經騷擾到我,如果你們再不走,我就要請經理過來處理了。」
「學凱,你在騷擾人家啊?」奎文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不是你想的那樣。」
學凱正忙著撇清,京蓓已經抓起皮包起身說︰「借過一下。」
兩個男人趕緊退開,睜眼看著她從面前走過,頭也不回的走出餐廳大門。
奎文見人都走遠了,學凱卻還回不過神來,忍不住調侃他說︰「好小子,你終于也肯放段跟人搭訕了啊。」
「別瞎攪和好不好,她只是醫院的病人。」學凱里向窗外,視線始終鎖在她遠去的身影上。
「病人?但我瞧你看她的眼神不像僅止于此喔。」奎文捉弄的湊到他的面前,故意擋著說︰「還看,人家已經走遠啦。」
「你胡說什麼啊。」學凱收回目光卻還是難掩無措的拍拍襯衫說。
「哎,是也好,不是也罷。不過我得提醒你,這種女人你還是少踫為妙。」奎文搭上他的肩,壓低了聲音往包廂走。
「這種女人是什麼意思?」
「嘿!難道你看不出來她來這里做什麼嗎?」
「來餐廳當然是吃飯啊。」他發覺他神色有異,于是問︰「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了吧,別跟我打啞謎了。」
奎文搖搖頭,一副識途老馬的神情說︰「學凱啊,她年紀輕輕穿成這樣一個人來這吃飯?她啊——八成是出來賣的,傻瓜!」
「賣?你別亂說。」學凱竟有些惱怒的駁斥他的說法。
「你呀,真該出來多看看,否則像你這樣純情又多金的男人是很容易被人騙的。」
學凱還沒來得及反駁,身體一下子被奎文拉進包廂。
幾個死黨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話題,接著三個人一陣熱烈的討論。
但他們並未察覺在一旁愈來愈沉默的學凱。這在旁人嘴里不過只是茶余飯後話題的事,正開始在他心里泛起陣陣漣漪。
※※※
走出餐廳,京蓓腳步未停的直鑽進熱鬧的街,混在人群里,仿佛這樣就能暫時忘了自己。
她走著走著,在一個玻璃櫥窗前停下了腳步,目光失神的望著剛換上新裝的模特兒。直到擦肩而過的路人不小心撞到她,這才回神過來看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那超齡的裝扮真像是個過時的洋女圭女圭。
其實她不只是穿著不得體,即將滿二十歲的她,還有個不值一提的身世背景。
至今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是在她出生那一晚拋下母子三人與另個女人私奔。
日後母親雖然試圖找個男人依靠,卻一再遭受欺騙。命運的乖舛加上情感的棄離,漸漸讓母親成了一個視錢如命的人。
而由于父親是在她出生那天離去,母親便將這股怨恨轉嫁在女兒身上,認為一切的厄運都來自京蓓。
因此從小,京蓓即遭到刻意的忽視,母親的心思全系在哥哥京緯身上。不但讓他吃好穿好,更不惜傾囊借貸讓他出國念書。
為了湊足出國的所有費用,母親在朋友的好意關照下簽了借據。直到債主上門時,才知背後的借款人是經營地下錢莊的升哥。
不過短短數月,原本借的一百五十萬,竟然利滾利的變成三百萬。
京蓓的母親雖然求了幾次情,但是杯水車薪,那黑洞怎麼也補不滿。
這天,升哥又帶著人上門來討債。京蓓的母親照例低聲下氣的央求著︰「阿升,這些錢我實在還不起呀,難不成你要我賣了房子嗎?那我一家人不是得睡路邊了嗎?」
「秀姐,就憑過去我跟謝哥的交情,我也不至于逼人太甚,否則隨便傳個話,說我欺負你們娘倆,我在道上還要混嗎!」升哥反過來安撫的說︰「其實這件事事可大可小的。」
「那麼你說該怎麼做呢?」一听事情有退路,她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升哥拿起一根煙等身旁小弟點了火後才又開口說︰「我倒是有個建議,你不妨听听看。」
「什麼建議?你快說啊。」
「你知道最近景氣差,我那幾家店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所以我想干脆讓京蓓過來幫幫我的忙,你說好不好呢?」
「升哥的意思是……這行得通嗎?她年紀還小,只怕會給你添麻煩。」
「呵,你放心,只要有錢賺,什麼麻煩我都不怕啊,哈哈哈………」
看著升哥得意洋洋的笑,京蓓的母親即使想拒絕也找不到機會開口。而這便是一切禍端的起源了。
事情很簡單,就是母債子償。
母親一心只想月兌困,升哥則是利用京蓓年輕的賺錢。兩人都打著對自己有利的如意算盤,卻萬萬沒想到京蓓的反應竟是如此激烈,即使被升哥手下痛打一頓,進了醫院,她仍舊不肯屈服委身下海沉淪。所以她只有逃了。
離開醫院的她在學姐之玫家躲了兩天,但最後還是被找到了。
苞著母親回到家里,門一關,母親立刻聲淚俱下的哀求著說︰「京蓓,現在只有你能幫我,只有你能救我們了。」
「媽,我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能幫你什麼啊?」
「你能!你能的。升哥說了,你只要工作一年就還清所有債務了。否則……否則媽媽只有死路一條了啊。」說著,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媽,你這不是分明逼我……」京蓓忍著淚,看著母親,心卻痛得連疼都說不出。
就這樣,她順應了命運的捉弄,坦然接受了升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