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吳克東總算弄懂了,他們分明是恩客和娼妓的關系,他偏讓假象蒙了眼,錯把婊子當淑女。不再多言,他黯然離去。
見吳克東走了,夏洛庭立即要爾弼跟過去,怕他再去找錦文。
倚紅終于松口氣,還滿心以為夏洛庭是為她打翻醋壇子。
「夏公子,你可別讓下人太為難吳克東了,他總算幫助過妾身,一時意亂情迷也是難免的。」言下之意,她天生麗質很難不讓男人疼愛。
一旁的歸彥差點反胃,立刻退避三舍。女人皮相雖美,也得要有內涵相襯,否則……還不如那位脾氣差的李姑娘。
「哦?」夏洛庭敷衍的應了聲,不再理會她,逕自問著歸彥,「可查出馮嚴高是什麼背景?」
「馮嚴高出身貧賤,近幾年靠點小聰明積了點財,參軍之職全靠銀兩打點來的,人倒沒什麼本事,卻很有野心積極想攀附權貴。」
「哦。」這不稀奇,這年頭誰不是如此?「他通常跟哪派人活動?」
「馮嚴高因為出身的關系,上流圈子進不去,可是又瞧不起那些同是老百姓發跡的富商,所以人人對他的評價都不高。倒是輾轉听到一些流言,听說他身邊有人和京城里桓將軍門下之士有來往。」
「嗯,我早知道了。」夏洛庭將方才在園中看見的情景略述一番,他也是在那時被倚紅撞見,才會驚動了全中。
夏、桓兩家在朝中向來不睦,彼此明爭暗斗。如此一來,為了錦文的安全,此地就不宜久留了。
「以桓將軍如今的勢力,怎會將馮嚴高這種人物看入眼?」
「別忘了,此際桓家屬下正四處收買人心,好為日後的狼子野心造勢,這並非絕不可能。」夏洛庭不動聲色的避開黏人的倚紅,繼續道︰「只要有人供他差遣,像馮嚴高這等人,哪里有好處就往哪里鑽,給了點甜頭自然就乖乖賣命,何須真正費多大心思?」
不耐煩听這些不相干的話,倚紅唯一關心的是自己的未來。
「夏公子,我們……」
可是沒人理她,夏洛庭和歸彥談了一會兒,便交代他下去辦事。
「夏公子,我們……」她心想,他終于打發了礙手礙腳的下人,她更要把握住機會。
「我有事先走了。」夏洛庭立即擺月兌她,逕自離開。
倚紅氣得想尖叫打人,可惜那平常窩窩囊囊的倒霉鬼翠袖不在,真是氣死人了。
猛跺腳,她趕緊扭著腰跟上去,畢竟現在她眼前就只有這張代表著山珍海味、綾羅綢緞的銀票了。
心煩意亂的錦文走著走著,來到李嬸做事的廚房,看見每個人均忙著做事,反讓她愈覺得自己孤立茫然。
李嬸干練的吆喝眾人干活,見她這模樣,終于擱下手邊的事情走出來。
「我們家大人交代下來了,我實在也不敢自作主張分派你什麼活做,既然有好日子過,你何必想不開呢?」
錦文低嘆了聲,不知如何解開心中的煩悶。
李嬸看她這樣子,拍拍她的手,「或者你心煩的是另一個人?」
「連李嬸也取笑我。」錦文飛快的抬眼,懊惱極了。
「只有你一個人還糊涂罷了,這里每個人誰沒瞧見那公子對你的心思?」
「他不過是胡鬧,尋人開心而已。」她一顆心仍不想妥協,就怕淪陷了,日後苦果更難嘗。
「女人家最終還是要有個歸宿,獨身到處流浪像個什麼樣?」李嬸看到錦文總會想起自己苦命的女兒,「別像有些人,糊里糊涂的就一輩子毀了,連命也……」這件事每提一次她就傷心不已。
錦文只得聊些其他事情引開她的心思。
從李嬸口中所述,錦文漸漸能理解為什麼她沿路上所見,蠰妻賣女者有之,厚顏陪笑者更多,全無道德羞恥,但他們圖的不過是三餐溫飽罷了。
「你也不需要太美化那些人了,身不由己的雖然不少,更多人是捱不住苦、捺不住虛榮心作祟,情願出賣身體去吃好、穿好的。」譏誚的話語戳破錦文的同情心。
「那他們的親朋好友不會引以為恥嗎?」
「哼,現在這年頭誰管你什麼氣度、節操?」李嬸冷笑,「有錢就是大爺,笑貧不笑娼的道理懂不懂?不要說女人了,男人哪個不是看銀子在哪里就往哪里鑽,安守本份是呆子才會干的事。」
因為女兒的遭遇,李嬸太多是憤世嫉俗的批評,由鄰居、佣僕到見過的富紳貴客,無一遺漏。
錦文前面听听,到後來就心不在焉了,直到一件事觸動了她。
「李嬸!你剛剛說什麼?」她激動萬分的問。
李嬸一副茫然狀,剛剛自己講的可多了,這麼被一打斷,就得從頭再一樁樁倒述。
「這里曾經從江邊救起一位姑娘?」誰呢?是姊姊嗎?錦文心里祈禱著。
「這……你問這做什麼?」她充滿期待的大眼讓人起疑,原本毫無顧忌話家常的李嬸突然有些警覺。
「我的家人也和我在同時間落水,卻分散了,生死不明。李嬸,求求你老人家,如果知道些什麼消息,麻煩告訴我。」
錦文看得出她似乎有些猶疑,像有所顧慮。
「李嬸,我現在一個人孤苦無依,一心只想找到他們,絕無意替你增加任何麻煩。」
她不放棄任何一線希望,一見李嬸神情軟化,連忙強調道︰「被救起的人穿什麼花色的衣服?是不是和這里的姑娘有些差異?是不是啊?李嬸,求求你告訴我。」
「好吧、好吧,你別這麼激動,拉得我袖子都快破了。」李嬸終于動了惻隱之心,「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不能找其他人求證,更不可以說是從我這兒听到的。」
「我保證、我發誓!」
「好啦,第一次看見你這麼緊張。」畢竟兩人十分投緣,李嬸相信她不會有那個心機害人,又不忍看她瞎慌張,遂壓低嗓門說道︰「我們家大人本來是無兒無女的……」
「可是人人不都傳說他為圖榮華富貴獻了女兒進宮?」想到這兒,錦文已有所察,不禁冷汗涔涔。
那天她會踫到李嬸就是因為要避開招選秀女進宮的隊伍,所有女眷太多能避則躲……
「你猜到了嗎?沒錯。大人那天夜里……我想想是什麼時候……」她年紀大了,記性真差。
「別管什麼時候了,然後呢?救起的人為什麼又會被當成馮家的女兒送進宮中去?你快點說清楚。」
李嬸被這麼一催,忘得更多了,忍不住苦笑道︰「這事長得很,我這不就要從頭說了嗎?」
錦文真的急壞了,姊姊被送進宮去?拜托!「那位姑娘被救回府後一直由我照顧。她生得眉清目秀,雖然衣著奇特了點,倒像是有福氣的人,可惜人醒來時什麼都忘了。」
「忘了?!連她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怎麼證明她是姊姊呢?「她臉型、眉毛、眼楮長什麼樣子?衣服到底哪里奇特?」
李嬸大致描述了一下。
是姊姊!錦文一陣興奮跟著又擔心不已。
「太過分了,結果馮嚴高利用姊姊失憶,無親無戚的,強迫她進宮嘍?還是用騙的?」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完全是這樣啦……」李嬸雖然看不慣馮嚴高追求名利的方式,但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正想解釋一下,沒想到錦文因為過于著急,已沒耐性听其他的了。
「謝謝你,李嬸,我不會拖累你的。」她匆匆忙忙掉頭疾跑,又忽然想到什麼而回過頭,「喔,對了,您年紀也大了,不如和佷兒回家鄉去吧,有人互相照顧,好過孤零零的一個人。」她終究沒忘記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