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驀地一疼,不知是水氣太濃還是空氣太壓抑,紀凌雲的眼眶熱了。
手指輕輕觸在那娟秀字跡的邊緣,「傻瓜!唐恬欣,妳這個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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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點半,唐恬欣剛剛被母親念過一輪,飽受折磨的耳朵才貼進柔軟的枕頭,耳邊又傳來手機鈴聲,在清冷的夜里顯得格外利耳。
她皺眉,掙扎著伸手勾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一邊小聲抱怨,猜測極有可能是梁微微又和她的阿娜答拌嘴,要找她訴苦。
可當地看清螢幕上的號碼時,抱怨聲頓時化成烏有,嘴巴張成了O字型。紀凌雲!
恍惚的看一眼旁邊的電子鐘,十一點半,這個時候他怎麼會打電話給她?腦袋一片空白,偏偏電話催人心揪,她很想取出電池讓它消音,可想到這個號碼代表的那個人,她永遠無法很心拒絕,顫手按下接听鍵。
「喂?」深吸一口氣,她輕聲開口。
「……救命!」
她心中一緊,不敢相信的再次確定。
「是……是凌雲?」
「我快死了,恬欣,救找!」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唐恬欣從來沒有听過他這樣說話,頓時慌了手腳,差點從床上掉下來,她提高嗓音焦急道︰「怎麼了?你在哪里?你怎麼了?」
「……好痛,我在妳家門外──」
她立刻沖下床跑向窗邊,差點絆倒,一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清冷的夜風刺痛了她的心,他的車果然停在她家樓下,顧不了多想,她朝電話喊道︰「該死的!你待在那別動,我馬上下去!」
說完轉身跑向門外,可沒幾秒鐘又再度沖回來,想拉開存放醫藥箱的抽屜,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他怎麼了?不是應該在南美的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家樓下喊救命,難道是她的詛咒真的應驗,他被人打傷了?
「……老天!懊死的!」
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她用力拉開抽屜,提了醫藥箱就跑。
紀凌雲對著嘟嘟響的手機,半天沒回過神來。
懊死的?他一向溫婉的小妻子居然會罵人?!
不可置信的莞爾一笑,他抬頭,便見一個女人跌跌撞撞沖出家門。
「該死的!」
下一秒換他低咒,她居然沒披件外套,穿著單薄的睡衣就跑出來了,現在可是寒流入境的十一月天氣啊!沖下車,他月兌了西裝外套迎向她。
「別動!」
見他跑向自己,唐恬欣立刻緊張的大叫。
他停住腳步,莫名看她如臨大敵臨境的瞪著自己。
她飛快跑到他面前。
「不是要你待在車里別動的嗎?痛得喊救命的人為什麼這麼不听話?哪里痛?傷在哪?流血了嗎?還是打電話叫救護車──」
肩頭壓下的溫暖讓她的所有焦慮頓住,遲緩的抬頭,視線對上他的,發現那張久別的臉上居然噙著笑,不是慘白,而是一抹暖色。
「很痛,痛得要命,所以我才來找妳。」
拉攏外套,直到將她包得密不透風,紀凌雲才開口。
唐恬欣承認自己沒有他聰明,所以他說的話她一點也听不懂。
低頭,見一對女敕白的腳踝露在清冷的夜風中變得慘白,紀凌雲擰眉,打橫將她抱起,快步走向車里。
直到身體失衡,唐恬欣才回過神,瞪著他一切如常的臉色,瞪著他緊擰的眉頭,她生氣的質問,「你根本沒傷沒痛對不對?」
有傷有痛,疼得喊救命的人,不會像他這樣輕而易舉的將她抱起。
打開車門想將她放進車里,胸口卻被用力一捶。
「紀凌雲你這個混蛋!我要回家,別想再把我鎖在車里!」發覺自己被騙的唐恬欣惱羞成怒。
她是笨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想他一通電話幾聲申吟她就方寸盡失,想到方才自己焦心的擔憂和恐懼,想到因為他的玩笑而狼狽跑出來的自己,眼淚同時浮上眼眶,握成拳的小手不由自主向他招呼而去。
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眼楮對上她的,望著那一片淚水迷離,他沉聲說︰「就算我再痛,也比不上看到妳光腳跑出來時的心疼。」
唐恬欣愣住了,遲鈍的壓下目光,看到自己竟然真的光著腳,眼淚就這樣啪噠啪噠的墜落。
紀凌雲關好車門,回到車里,將暖氣開到最大,望著低頭落淚的她,他無聲嘆一口氣。
「我十點半下飛機,回到空蕩蕩又了無生氣的屋子,空著肚子洗澡,洗到一半發現洗發精用完了,喊妳的名字,回應的是回聲,洗完澡,發現冰箱是空的,胃開始痛……」
听他自言自語的報告一天的行程,唐恬欣忘了自己還在生氣,抬頭看他,只見他兩眼盯著儀表板,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說話時毫無表情。
心,覺得酸酸的。
「……去藥房,老板問我要買哪一種胃藥,說現在光胃藥就有十幾種,我說不出來,他推薦了一大堆,可不是我以前吃的那種。」
「吉胃福適加半片普拿疼。」
他回頭,對上她的眼楮,眸子如漆黑的蒼穹。
唐恬欣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中插了話,尷尬之余,心痛更甚,她轉頭,試圖打開車門。
「我要回去了。」
「心很痛。」
開車門的動作在一瞬間停頓,她不確定自己听的真切。
「看到被水霧迷蒙了的鏡子上居然全是自己的名字,那時候覺得自己是宇宙無敵大混蛋。」
很好笑,居然有人說自己是宇宙無敵大混蛋,而且這個人是一本正經、一絲不苟的紀凌雲,很好笑的笑話,如果是微微听到,一定會笑倒在地板上。
可她笑不出來,她低頭垂下眼,輕輕咬住嘴唇。
「原本只是想見妳一面,卻發現自己居然又搞砸了,看妳光著腳,驚惶失措的跑出來,卻發現只是更加痛恨自己,恬欣,我負了妳!」
一句我負了妳,讓唐恬欣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如同扭開的水龍頭,她哭得激動,彷佛多年的委屈在這一夜全數爆發。
從來沒有見她哭過,如此忘我的哭泣更是第一次,紀凌雲感到無措的同時,心疼更是無法言語,他伸手將她抱進懷里,用雙臂和胸膛密密將她圍住,下巴抵在她濕潤的鬢角,輕聲呢喃。
「現在才發現妳重要,是不是太晚了?」
唐恬欣壓根沒發現自己已經被他納入懷中,自然更听不到他幾乎自言自語的呢喃,她只是為自己傷心,為他心疼。
她何嘗不懂他的苦,家族的重擔全落在他一個人肩頭,有誰喜歡每天睡不夠五個小時的生活,有誰喜歡一個月有十幾天是在天上當空中飛人的感覺,再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他常常因為熬夜而胃痛……她何嘗不懂,所以才不忍再強求他對她付出,所以才忍痛割愛。
可為什麼她離開後,他卻對她說這些?心痛,痛得無法呼吸。
見她只是搖頭垂淚,紀凌雲苦笑,知道為時已晚,也知道他的確該放她自由,他嘆息,下巴眷戀的離開她的發,伸手抬起她淚濕的臉,對上水眸一雙,嘆口氣,牽強地勾起一絲笑容。
「做朋友可以嗎?像妳說的,當不了夫妻,我們做朋友好了。」
唐恬欣的眼淚結了冰,冰寒徹骨的被硬生生吞進肚,望著他漆黑的眸心,她幾乎沙啞的出聲。
「……什麼?」
「做不了夫妻,我們做朋友吧。無法一時消失在我生活中的妳,像個朋友一般,當我像今天這樣需要時,不要避而不見好嗎?胃痛吃什麼藥,洗發精用哪種,衣櫃里那件黃色的襯衫該配哪件西裝,冰箱里常喝的啤酒是什麼牌子……這些只有妳知道的秘密,如果妳不在了,我真的只能喊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