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屬下辦事不力,我無話可說。」他干脆連辯解也給省了,直接打量起關以升的側臉來
這真的是昔日溫和愛笑的少年嗎?他納悶。徐觀海可說是看著關以升長大的,從他尚在牙牙學語階段,他便進公司服務,至今已有二十九個年頭,剛好和關以升的年紀一樣。
「你老了,徐經理。」關以升仍是一樣嚴厲。「想當初我父親在世時,交代你辦的案子豈止千件,再棘手的你都踫過,為何這次連個小小的拆遷都辦不好,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是啊,想當初他徐觀海也曾是一個野心勃勃,不管他人死活的勢利鬼,然而歲月改變了他的想法,教會他這個世上除了錢、名利之外,還有許多更珍貴的事物值得他去爭取。
他看著關以升冰冷的臉,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關長勛——以升的父親。猶記得那張刻滿嚴厲線條的臉也跟他兒子一樣俊美,一樣不近人情。造孽呀!他感嘆。瞧瞧長勛把他兒子改造成什麼模樣?他原本是個容易緊張,又充滿同情心的好孩子,現在卻變成這副德行。
「我是老了。」徐觀海承認。「就是因為老了,所以更能體會失去依靠的感覺。我知道成功對你很重要,以升。而且我也認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你是要做給你父親看的話,也該適可而止了,你父親已經去世,再逞強——」
「再逞強也贏不了我父親,對嗎?」關以升截斷除觀海的勸阻,懶得再听多余的廢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徐觀海嘆道,不知如何才能解開他的心結。
「是嗎?」關以升冷笑。「可是在我听來就是這個意思。」他拒絕再听他的辯解,也不想重提往事。
「以升——」
「把問題的癥結點告訴我,否則就閉嘴執行你的任務去!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跟工作無關的話題。」也就是不想听任何長輩的意見,他只想听他自己的。
徐觀海長嘆,決定這個月就遞辭呈,免得被關以升這後生小輩氣死,落個晚節不保的地步。
「好吧,這工作是有些困難。」徐觀海據實以報,「除了原來的住戶之外,還有不少社團聲援他們。每次推土機要動工時就會有人躺在推土機前面,或賴在門口不肯走,此外還有一位熱心的社工——」
「等等!」關以升猛然打斷他的獨白。「你說什麼?還有社工?」
「是的,還有社工。」徐觀海奇怪的看著他,搞不懂他干嘛這麼激動,他和他老婆離婚時眉毛都不皺一下,現在居然為了區區兩個字臉色大變,怪哉。
「而且這位社工還是一個年輕的小姐,長得清秀美麗,說起話來面不改色,還敢對著開車的司機大罵他不是人。」說起來也真委屈了開推土機的司機先生。
「然後呢?」關以升忍不住問道。
「然後她索性躺平在推土機的前面,並且揚言如果我們敢再去拆房子的話,她就要找上門,看看是哪個沒人性的家伙連老人都欺負。」
「這是你自己添加的,還是對方真的這麼說,」關以升挑眉.斜視著罵得爽快的的老干部,哭笑不得。
「句句屬實。」徐觀海微笑。「我不得不說那小泵娘的膽子真大,什麼話都敢講,比敢死隊還勇敢。」也比他這把老骨頭勇敢。
什麼話都敢講……听起來還真像某人。關以升不自覺的勾起笑容,在記憶里尋找那縷縹緲的身影,影像在他的腦海中漸漸清晰起來,睜大眼楮。張大嘴對他說︰「你還記得我的姓?」
是的,他從沒忘記她,無論是過去或現在,或許還包括本來。
「以升?」徐觀海也和關以升一起愣了一下,他已經很久不曾見他發愣過,從他父親過世至今。
「你還好吧?」盡避快被他的狂妄氣死,徐觀海還是一樣非常關心關以升,擔心他是不是身體狀況不佳,否則怎麼會失神。
「沒事,你怎麼會認為我有事?」何過神來的關以升不悅的回答。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徐觀海搖頭嘆氣,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繼續你的報告,那位不怕死的女社工還說了些什麼?」關以升沒好氣的命令,多少厭惡自己莫名的心情。
「沒啦,她沒再多說什麼。」徐觀海奇怪的盯著他,再次驚訝于關以升孩子氣的表情。
「就這樣?」
「就這樣。」
「想清楚再回答我!」一問一答間,關以升的表情禁不住流露出期待的心情。他知道他的行為不但莫名其妙,或許還帶一點傻氣,但他真的認為徐觀海口中的女社工就是勝穎琦——那個他一再錯身的女孩。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徐觀海頭痛不已,擠了半天,終于想出那女孩昨日撂下的狠話。
「對了,我想起來了。」徐觀海總算找回記憶。「昨天我最後一次去現場拆房子時,那女孩說她今天就會出現在公司門口,當然我不會把她的話當真——」
「董事長!有個自稱是社工的女孩正往你的辦公室沖去,樓下的警衛攔不住她!」
徐觀海的話還沒落下哩,刺耳的通知聲倒是先來了,適時賭住徐觀海的嘴巴。
「我勸你最好當真。」關以升的語調滿是嘲諷,涼涼的調侃徐觀海。「千萬別輕視過于熱心的社工,他們堅持起來比正在用餐的水蛭還恐怖,吸血鬼根本沒得比。」
徐觀海仍是無言以對,只能張大著嘴巴靜侍對方來襲。
丙然,三分鐘不到,辦公室的門就自動打開,沖進來一位怒氣沖沖的女孩。
「貴公司太不近人情了,竟連老人都不放過!難道你們就沒有年老的親人——」
勝穎琦的咆哮在看見關以升的剎那畫下句點,久久不能回神。她看著他,覺得上帝好像在開她玩笑,在她決心闖入「城邦建設」之前,她並未預和自己即將面對什麼。
是他……或者說又是他。當她十七歲,她看見的是一個緊張、溫和的年輕人,迷惑的跟她道謝。三年後,當她二十歲,她看見的是一位失意、沮喪的男子,喝醉酒問她婚姻的真諦。然後,歲月的腳跟一轉,她看見的是一名冰冷的男人,用著睥睨的眼神,冷冷的打量忽然闖進的她。
驀地,她無法開口也難以開口,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上天的殘忍。
必以升的意外倒是沒有她來得深,反而冷冷的看著她開口。
「繼續說啊,怎麼不再發表你高貴的言論?」他不改表情的迎接她的倉皇,並示意徐觀海離開。
「我正听得入迷呢,你不再繼續就太可惜了。」嘲諷意味濃厚的言語再次提醒她所面臨的狀況,也刺痛她的心。
她在期望什麼呢?對一個突然闖入的女社工,他沒命人將她轟出去就不錯了,還抬望他會對她好言好語?
不可否認,他冷淡帶刺的說詞的確弄傷了她的心。但她可沒打算輕易投降,她還有一大群的老人等待救援,絕不能不戰而敗!
調整好情緒之後,她抬起頭,直視他的眼楮,試圖尋找往日痕跡。
「好久不見。」她決定先冷靜下來,想辦法把多年前那位緊張的年輕人找出來。
「我猜接下來你要說︰你好嗎?」關以升俐落的接話,一點也不留情面。
可惡!這混蛋擺明了不給面子嘛,教她怎麼玩得下去?
「咳咳。」徐觀海看不過去咳了幾聲,試著打破尷尬的局面。「我不知道你們認識。」他慈祥的看著勝穎琦酡紅的臉頰,主動找台階給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