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大唐本就是各個民族融合的繁盛時期,更何況這兒是揚州,位于長江口的有利位置更提供了繁榮的條件。再加上揚州的昌茂發展,遂成為整個大唐朝的貨物轉運中心,航運自是特別發達。
錢雅築如數家珍的背著夫子所教的知識,有點佩服自己的博學多聞。她或許頑皮了點,但念書從不馬虎。舉凡天文地理到民俗雜技,只要是她看過、背過的幾乎樣樣不忘,甚至連傀儡的制造與操作方法她都念過。她的夫子就時常感嘆她根可惜生為女兒身,還夸她以她的天賦若參加科舉一定能功成名就。她雖得意,但始終沒忘記自個兒是個女的,而且以嫁給尹律楓為人生最終目標。
一談起律楓哥,她不禁皺眉了。好不容易才克服暈船的她差點教船東給丟下船去,因為她吐得人家整船穢物。這怎麼能怪她嘛,她又沒搭過船,怎麼知道長江的水這麼湍急,船搖晃得那麼厲害?當她吐得連膽汁也快吐出來的時候,船終于入港,真是謝天謝地。
她立刻搖搖晃晃的下船,感覺連天地都會搖晃,最後還是靠他人的攙扶,才一路平安的到達客棧,而那已經是昨天的事。
說起來還真怪,原本她以為律楓哥一下船必定直赴妓院以解決他多日來的生理需求,沒想到他只是找間客棧住下,妓院反倒踫都不踫,而且還去了一趟瀟湘莊,真教人稱奇。
瀟湘莊的任氏兄弟是大唐的傳奇人物,尤其是老大任意情,更是在四年前突然失蹤,據說是和某位神秘女子私奔去了,這更增添了他的傳奇性。她曾听過謠言,失去舵手的盈波館曾經垮過一陣子,最後又突然回穩,有人說是任意情在背後操的盤,還說至今他仍暗地掌握著盈波館,操縱著整個揚州航運。
但這些都只是傳言,誰也不敢確定愈來愈興盛的盈波館其實另有黑手,而不是像表面上那樣由任意桐打理成功,畢竟誰也沒見過失蹤後的任意情,一切都只是臆測。
不過,交游廣闊的律楓哥認識任意竹的事倒是真的。看著走在她前頭的兩位英挺男子,一時之間還真教人難以決定,究竟是哪一位比較出色。
這個叫任意竹的,不但面容俊朗,神情間還流露出一股律楓哥所沒有的直率,跟他的戲謔溫和大不相同。要不她早已打定非律楓哥不嫁,搞不好還會對他動心呢。他們究竟要上哪兒去?怎麼一路橫沖直撞,連有人在後頭跟蹤都沒發現?
「尹兄,怎麼你此番前來,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習慣了他吊兒郎當的表情,任意竹對尹律楓過于正經的樣子還真有些不適應哩。
「別提了。」一想起南下的原因他就嘔。他逃難似的窘樣要是教人踫見一定給笑死,誰會相信風流了一輩子的多情種子,居然只為了逃避一個黃毛丫頭,還得趁夜逃跑?唉,算了,就當是前輩子欠她好了。
「又是錢雅築那丫頭?」任意竹漾開一個了解的笑容,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可不是嗎?」他苦笑。被築兒追著跑的消息早已是個公開的笑話,而且隨著航運的發達由長安一路傳下揚州,教他想否認都難。
「我倒很想會會她。」任意竹忍住大笑的沖動,臉帶同情地看著一臉戚然的尹律楓。
「相信我,那絕對會是一場災難。」他想起在百花樓演出的逃命記,更加覺得前途堪慮。
「有這麼嚴重?」任意竹更感興趣了,看來這位錢雅築姑娘已經由律楓口中的小麻煩成長為大災難,並帶給他一大堆麻煩。
「遠遠超過你所能想象。」一想起過去五個月的悲慘遭遇,他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糟」來形容了,而是連續三個慘字——慘慘慘。遇上比魔鬼還堅持的錢雅築,他大概得改個名號,改稱「京城最慘美男子」了。
「听起來像是一位精力充沛的姑娘。」任意竹最喜歡的就是有點活力的女孩,比如他大嫂。傳說中已浪跡天捱的大哥其實還是在暗地里掌握盈波館,因為他二哥——任意桐放話他也不管盈波館,差點教求財心切的老爹當場得心絞痛,最後還是老爹拉下老臉去求大哥回來掌舵,才免去揚州航線一片亂的情形。不過,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她的精力的確很充沛。」尹律楓苦澀的說。「她所能制造的混亂更令人瞠目結舌。」一想起過去五個月來的「打帶跑」,他只能說拜她之賜,他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全是她惹出來的結果。為了躲避她的盯梢,他從長安頭躲到長安尾,妓院的尖叫聲也從城東傳到城西。據說還有說書的拿這些笑話當成開講的題材,教他想不出名也難,唉!
「真的?」任意竹听得入迷,更想會會傳說中的不死英雄。「我真希望錢姑娘此刻人就在這兒,也好讓我見識見識。」必定是很有趣的一個畫面,光想就令人興奮。
「千萬不要,阿彌陀佛。」尹律楓連忙做出個合十的動作,就怕錢雅築真會出現。
「放心啦。」任意竹快笑肚子了,哪有人把一個痴心少女當妖怪的。「這兒是揚州,她跟不到的,盡避放心看戲便是。」他笑笑的提醒尹律楓今晚的目的地。紅遍中原的「陳和傀儡劇團」恰巧來揚州演出,為了替尹律楓接風,他特地訂了兩個最前排的位子,打算讓他好好的放松一下心情,瞧他一臉狼狽樣,可憐哦。
「說得也是。」尹律楓笑笑,和任意竹抱持著同樣看法。她要真跟到揚州來,那她的精靈封號從此就得改為魔鬼了,她還不至于有這麼大的本事。
「咱們進去吧,戲要開鑼了。」任意竹邊說邊搭著他的肩走進戲棚子,在最貴的兩個特別席坐定,等待著演出。
另一方面錢雅築則是不明就里,胡里胡涂的走到後台,並且被忙成一團的景象嚇到。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走錯地方了嗎?
「陳和傀儡劇團。」她輕輕的念出寫在木箱子上的幾個大字,瞬間明白自己真的走錯地方,她竟闖入戲棚子的後台。不行,她得快溜才行。
就在她準備開溜大吉的時候,一只粗魯的手臂攔住了她,害她險些掛彩。
「許姑娘,你可來了。大伙兒都在等你開戲,台下的觀眾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真難想像這麼一位縴細的姑娘就是名震四方的劇團領班,憑她那麼細的手臂,有辦法操縱重達二十斤的木偶嗎?
「你誤會了,我不姓許。」被一路拉著跑的錢雅築只得小跑步跟上,同時驚愕的發現到,舞台就近在眼前。
「對、對。瞧我這該死的記性,姑娘姓方嘛。」管她姓許還是姓方,最重要的是讓戲開得成便行。
「我也不姓……」但她沒機會將話說完便發現手中多了具木偶,而且是具做工精細的女偶。
「大爺,我——」
「開鑼、開鑼!」
「鏘」的一聲,名震中原的「陳和傀儡劇團」緊跟著登場,台下的擊掌聲幾乎震碎錢雅築的耳朵。
完了!望著手中的提線木偶,錢雅築生平頭一遭無法開口。她是讀過提線木偶該怎麼操作,但從沒實際玩過,她哪知道要如何演出?
「咦,你不是許老板!」手握男偶的劇團台柱的眼珠子瞪得快掉下來,張大的嘴幾乎可以吞下整具木偶。
「我不是。」她可憐兮兮的回答,不知道該拿手中的木偶怎麼辦。
「你怎麼會……」逐漸拉開的幕簾教他立刻住了嘴,只能認命的轉頭交代道。「今晚演出的戲碼是‘雙飛燕’,是出感人的愛情戲,听過吧?」不管了,戲都開鑼了,橫豎都得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