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騙人。」男人不可能不希望有子嗣,他只是在安慰她罷了。
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沒有絲毫價值,就算她空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結果仍然相同。
她不能絆住他一生,他值得有更好的人生。就算做這個決定如此痛苦,痛到她幾乎無法承受,她還是得將它說出口。
「你……再找別的女人吧!我既然無法生育,對你來說就太殘忍了。我相信還有其他女人擠破頭想要頂我的位置。」她掙開他的懷抱,認真的凝望他的臉。
「住口!」襲人一拳打在木桌上,裂開的線條猶如他顴頭上冒起的青筋。
錢雅蓉被襲人突如其來的暴怒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到底以為我是什麼樣的男人?!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她怎能這麼輕易將再見說出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想委屈你罷了。」一生都與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綁在一起,這還不委屈嗎?
「我一點也不感到委屈。唯一讓我感到委屈的是你說要離開我。」他再度擁她人懷,勾起她的下巴。
「不要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就否定掉整個生命的價值。
我相信就算是沒有孩子,我們仍然能幸福快樂,就夠了。」
「襲人……」她太感動了。
「我要你答應我,從此以後不再提離去的事,也不再說一些要我去找別的女人之類的廢話。」再說一次,他準會找布條塞她的嘴。
「我答應你。」她是如此幸福能與他相逢、相戀。他曾經以為自己不可能接受他。在她高傲的心中,只有身分、地位、長相能與她匹配的男人,才是她要托村終生的對象,從沒想過一個人的內心比他的外表、財富更為重要。襲人雖是一名山賊,卻有著不輸任何人的學識與外表,更重要的是,他愛她。
「如果這就是老天給我們的命運,我們也只好認了。」
襲人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說道,難掩語氣中的無奈。
是啊,如果這就是她的宿命,她除了認栽還能如何?
只不過在她尚未做出努力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投降的。她在心中暗暗決定。
離開襲人房間的敏兒,慢無目的四處亂走,卻意外在後山遇到秋飛。
「秋飛哥,你在做什麼呀?」難得他有如此閑情,竟抱本書坐在池塘邊閱讀。
「沒什麼,隨便看看罷了。」秋飛抬頭一看是敏兒,一顆心跟著放下來,他就怕是錢雅蓉。倒不是他對她有什麼成見,而是怕襲人的醋勁。前幾天思珞的悲慘遭遇己傳遍山寨,現在整座山寨的弟兄人人自危,以免又莫名其妙的慘遭襲人「關愛的眼神。」
「《左氏春秋》,哇!」敏兒實在很欽佩秋飛的好學精神,他沒上京赴考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消遣,沒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敝的。」秋飛有些赧然。面對神秘的敏兒,他不敢自以為是。
「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為什麼要當山賊?我從來沒看過土匪窩像‘清靈寨’一樣,不但豪華干淨,連寨里的弟兄也文質彬彬,就算是京城的公子哥兒,也跟你們沒得比。」
這個疑問存在她心中很久了,今天終于有機會問他。
「你看過幾個山寨?」秋飛丟給她問題。
她不禁微笑。「一個也沒有。」
「那就對了。」他也跟著微笑。「清靈寨的確有些不同的地方。這要從老當家說起,故事很長。」
「我不趕時間。」敏兒伶俐的接話。處在這片山寨,最多的就是時間。
「老當家是個有趣的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出身,只知道他是長安人。」
「他來自京城?」這真是奇了。
「是的。他似乎是個有錢人,帶著所有的家當及四位好友來到這里,蓋了這山寨。據說,這個山寨的格局跟他在長安城的老家一模一樣。」
「那……他真的很有錢。」這山寨甚至比「掄莊」還大。
「非但如此,他還要求每一位弟兄都要讀書識字,所以山寨里沒有文盲。」一想起每一位弟兄小時候念書時的痛苦表情,秋飛不禁笑了起來。
「那真了不起。」就算是生活在京城的百姓,也沒幾戶有此遠見。敏兒真想見老當家一面,可惜他已經去世了。
「你和襲人怎麼來的?」她一直很好奇。
「我們是孤兒。襲人是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日子里被老當家從樹林內撿回來的,而我呢?則是從一堆樹葉中被挖出來的,那時恰巧是秋天。」
「所以你叫秋飛,而他被取名為襲人?」
「你真聰明耶,敏兒。」秋飛一向就這麼認為。
「其實我並不叫敏兒,敏兒是我的小名。」除了小姐之外,他大概是唯一知道她真實姓名的人。
「哦?」秋飛諒訝道,他一直以為那是她的名字。
「我姓唐,唐秋纏,跟你一樣有個秋字。」
「我深感榮幸。」他真誠的說。
「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他真的十分好奇。
真不愧是「山賊中之君子」,說話溫和有禮,敏兒微笑的想著。
「請說。」
「我們一直很好奇你的出身。你說話的氣勢、處事的態度和高明的醫術,在在說明你並非市井出身,為何會淪落到當一名丫環?」這是整座山寨的人在玩的猜謎游戲,他只是稍微卑鄙一點,先跟當事人要答案。
敏兒只是看著他,但笑不語。不是她愛裝神秘,而是重復那些前塵往事太累人。
「跟你成為孤兒的理由一樣。有許多事情並不是我們自己說要掌控就能掌控。」
「說的一點也沒錯。」真是避話高手,同時又能一針見血,秋飛更敬佩她了。
「人生有很多事是很無奈的,像是小姐的體弱。」敏兒不禁慶幸自己有健康的身體。
「襲人會照顧她。」秋飛一點也不擔心。襲人把她當太上皇一般供著,不許她拿比羽毛重的東西,就算她的身子再怎麼弱,也很難出什麼狀況。
「他要怎麼照顧?他能代替小姐懷孕嗎?」敏兒可沒這麼樂觀,畢竟她已經照顧小姐三年了,比惟都了解事實。
「你家小姐無法生育?」這真是一團糟。
「不是不能,而是不適合。她的身子太弱,我怕她搪不過生產的過程。」她不禁嘆息。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的想幫助她?」秋飛猜中事實,敏兒驚訝的挑起眉看著他。
「你不認為那應該由她自己決定?你這麼自作主張已經超越了好大夫應有的分際。」秋飛平靜的道出事實。他猜她是讓自己的關心給蒙蔽住心智,一時無法看清自己的錯誤。
敏兒聞言如遭電擊。秋飛說的沒錯,她是超越權限了。
因為自己和小姐如僕如友的情誼,使她不自覺的站在朋友的立場行事,而非大夫的立場。
「你說得對,我是越了界。」敏兒承認自己的錯誤。「但盡避知道這祥是錯的,我還是會這麼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喪命。」
秋飛盯著她半天不說話,心中卻是對她佩服不己。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女人能如此擇善固執。
「你是一位好朋友,也是一名好大夫。錢小姐能有你這麼一位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和我唱反調。」敏兒調皮的笑道,抬頭仰望廚藍的天空。
「這里一向都是這麼寧靜嗎?」敏兒問秋飛,她實在很難將這里的環境跟「山賊」想在一起。一般山寨不都是熱鬧滾滾嗎?
「是啊,這是我和襲人訂下的現矩。襲人最討厭弟兄們慌慌張張,而我最討厭他們大聲嚷嚷,所以就變成這麼安靜了。」說穿了,他們的規矩是白訂的。老當家在世時就立下嚴厲的規矩——在山寨中不得橫沖直撞、大聲喧嘩,他和襲人不過沿用舊習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