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排數,是以與新教主寶座間的距離來定的,第一排就在教主正前方,第三百多排則是下面幾層了。
「洛陽平和鏢局!金貂刀、獅頭寶刀各一!」
最愛寶刀的甄協鱷听了眉開眼笑,笑咪咪地點頭,「七排甲座。」
「神農百草藥王派!起死回生靈芝一對!」
「九排丁座。」
「老君山無情門!蝴蝶爭艷鼻煙壺一只!」
「兩百二十七排庚座。」
「洞庭湖玉女神教!出浴果女圖屏風一對!」
這個好!「四排甲座。」
「無錫無惡不作派!獻舞舞娘十二名!」
這個更妙!「二排乙座。」
三百多個座位,三百多名賓客,烏金教其他人是愈听愈得意,覺得能讓那麼多門派的人都來送禮祝賀真是威風,但天威望卻是愈听愈覺得無聊。
不但無聊而且迷惑,他實在想不通自己坐在這里,究竟所為何來。
是為了那一雙緣分淺薄到連一面都沒能見著的父母親?
是為了想實踐自己那想當天下第一大惡人的心願?
還是只是為了要逃避那害怕會讓自己受傷的女人?
這個抉擇當真正確嗎?而這一切,又值得嗎?
他突然懷念起那時在泣心湖畔,開個小筆莊,教孩子們畫畫,偶爾偷瞧對面饅頭鋪里,心上人在做些什麼的優閑時光。
那種不必理會誰正誰邪、誰是誰非,誰對你有利、誰又有可能會害你,只須按著自己的心情,率性過活的日子。
那樣的生活雖然有著可能要受傷的風險,畢竟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生老病死愛別離,樣樣都得經歷過,也樣樣都難以預測。
像小丫那樣的早夭悲劇,其實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可能隨時都會發生。
但或許就是那樣難以預測,才更教會了人們,要懂得珍惜現有的幸福吧。
他是不是逃得太快?又逃得太不值得了?他放棄了一個讓他首次領悟何謂動心,何謂魂牽夢縈的女子。
就在天威望翹首仰望浮雲,心里暗生悔恨之際,耳畔卻突然听到——
「諸暨烏龍觀!呃……絲瓜一條!」
甄協鱷听到先是一愣,接著冷著嗓音往下放話,「直接領去茅房外頭坐著!」
「不!甄長老!」天威望立刻出聲阻止。「那是我師父及師弟們,他們會帶絲瓜來……」他忍不住笑了,「是因為知道我喜歡喝絲瓜湯……」而這,才真是最合他意的禮吧。「帶他們上來坐我身旁。」
不情不願地遵照主子吩咐,甄協鱷往下發令,下一瞬便見兩條人影由三百多層的台階下旋風般席卷而上。
等風勢停住後,眾人看見天威望的兩條腿,已讓兩名一瘦一胖,一長髯白眉、一光頭粗眉,道士打扮的老人給抱住了。
「我的威望徒兒!」仁義搶到了右腿,笑咪咪的開口,「你今兒個可真是威風,不枉師父為你取了這樣一個好名字!」
「我的望望愛徒呀!」不願落在仁義之後的仁慈,趕緊開口,「是呀、是呀,瞧你開心我們也開心了,但如果待會兒散場時,你能將那些‘用不完’或是‘用不到’的禮物轉給咱們,呵呵!師父們就會更開心!」
天威望垂眸,苦笑搖頭,在動心去愛過,在看過了因湖泛而造成的多場悲劇後,他突然發現自己已不再記恨這兩個數十年來如一日,貪婪賊性不改的老人了。
或許他們是沒用過慈心去照料年幼時彷徨無助的他,或許他們是提早讓他見識到了人生的黑暗面,但至少他們貪婪得理直氣壯,使壞得明目張膽,不會偽善,不懂虛假。
他突然有些明白大師兄何以老愛用腳踹他們,卻又會在觀中有難時,頭一個跳出來想辦法解決了。他們真的很過分,也很可惡,但誰教他們偏偏是養大他的師父,以及他的……親人。
沒錯,只有這兩個貪婪老混帳才是他的親人,而不是那雖給了他生命,卻連一面都無緣見著的雙親。
「二師兄!」
听見幾聲熱情呼喚的天威望抬頭,見著了天樂、天喜、天涯、天放及天養,還有正緩步拾階而上,雙肩上用布巾綁縛著傷口的天道存。
見著三師弟,天威望想起了那個小女人,還沒開口問出就先听到——
「黃山飛天熊女俠!呃呃……小熊饅頭一盤!」
听見這話,天威望完全沒讓甄協鱷有機會發作,興奮地推開兩位師父,從椅子上站起來,急急忙忙下令。
「快快快!快去把人帶上來坐在我身旁。」如果她願意,我腿上的空位還大得很。
一想到能見著思念已久的心上人,原先那些害怕會受傷、擔心她愛的是別人的念頭全都拋到腦後了,天威望只覺坐立難安,心口因著興奮而竄出了火苗。
他甚至生起一股沖動,想要自己跑下這些討人厭的台階,以求快點見到惜弱,卻讓甄協鱷給黑著一張老臉,死揪住他的手不放地阻止了。
「少主!少主!鎮定!鎮定!下頭大家都在看呢!」可惡!這該死的飛天熊究竟是打哪兒來的人物?居然能將他家少主驚嚇成這副猴樣。
不想听甄協鱷再唆,天威望逼自己坐下,在仿佛經歷了數百年之久的漫長等待後,他終于見著熊惜弱了。
見著那身著勁裝綁腿、肩搭披風、手持鴛鴦雙刀,頭上綁著一對麻花辮的她了。
好熟悉的打扮,正是那時她上擂台與他決斗時的裝扮,只是此刻她臉上,早已沒了昔日那正氣凜然,一心想當俠女的莽撞冒失樣。
在接到他投給她的熱辣辣眼神後,她微紅了臉,步履也放慢了。
在少了昔日那種粗枝大葉、莽撞冒失、老愛充作俠女的傻拗氣後,她看起來成熟了點,也更……漂亮了。
天威望不自覺地暗吞了口口水,在熊惜弱終于站定在他眼前的時候。
沒再理會接下來又有誰送了什麼禮,甄長老又跟他說了啥,他只知道將飽含著思念的眼神,緊鎖在眼前女子身上。
「你穿這樣一身,又是想來打擂台了嗎?」
熊惜弱被他的話逗笑,卸去了眸底的些許緊張。
「那是因為我沒得選,我能夠登得上台面的衣裳,就只有這套。」
「記得提醒我以後多幫你買幾套……」天威望打哈哈,心口微緊地繼續問︰「你來這兒……是專誠來為我慶賀的嗎?」還是只是陪人來看熱鬧?
「不!」她搖頭,用亮澄澄的水眸看著他,「我來,是因為有事想問你。」
「問吧。」
無視一旁甄協鱷的擠眉弄眼,要他們待會見私下再去閑聊的暗示,天威望的目光一瞬也沒離開過熊惜弱臉上。
「為什麼明明是你在溪邊救了我的,你卻不想讓我知道?」這是她第一個問題。
天威望無所謂地聳肩,「我不覺得那有什麼好說的。」更不想讓她是因為想報恩才考慮接受他。
「可你知道嗎?我一直把救我的人想成是天道存,甚至以為當時是他……幫我換的衣裳,所以……」
天威望聞言眼神一亮,「所以那時我說我知道了你和他的事情時,你以為我指的是這件事情?」
熊惜弱嘆氣點頭,「除了這,我想不出還能和他有什麼交集的。」
沒交集卻平白惹來兩刀?!
在旁听得一臉傻樣的天道存,轉頭左右各瞄了眼還會發疼的肩頭,對于眼前這一對寶,當真無話可說了。
「所以你……」天威望的眼神更亮了,甚至不顧甄協鱷的伸手阻止,起身離開位子,上前握住她的雙肩,神色激動地問︰「並沒有喜歡我三師弟?」
熊惜弱強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