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驤游用了三天的時間交代瑣碎,然後揮別過往,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
臨走前他還得用腳分別踢飛因為擔心日後道觀少了他這只會掙錢的金雞母,再也沒有多余香油錢供他們偷去鑄金磚,而死抱著他大腿不放的兩位師父。
真是一對混賬老胡涂!
若不是因為他們,他今日何須走上這條騙人的路?
現在再來後悔舍不得又有什麼用?真的有本事,就想辦法讓正牌的月大少爺復活重生吧。
他想過了,騙人很難騙得過一輩子,反正先頂了這個名去認個親,讓師父們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
頂多捱個三年時光,等月家二老對他這「長子」的熱情淡去,也等他在那兒攢夠了私房錢,就推說相府住得悶,他還是比較習慣觀里的生活,甚至就說他道心已啟,決定皈依授筱、侍神而活,就能有借口再回到觀里來了。
至于月皎兮,那個曾經讓他心動過的少女,就當是兩人緣分不足吧。
就如同他曾經跟李老爺說過的,女人再美又不能兌成金元寶,對不?
相信他很快就會對她看膩、看煩、看厭,看到了沒有感覺,單純地將她視作是個能供他挖錢用的「苦主」,就跟天底下其它女人一樣的用途。
決定是這麼作下的,但他總會不由自主地注意著她的動靜。
甚至在轎夫腳下踩了個空,讓轎子震晃了一下,轎中傳出小聲疼呼時,他都能比隨行于轎後的翠兒動作更快地,將坐騎策到轎旁。
其實那聲疼呼是很小聲的,但他就是听見了,並且放心下下。
「皎兮,你沒事吧?」
轎里先是一陣窸窣數響,半晌後才听見那把嬌怯的柔嗓隔著轎簾傳出。
「大哥,我沒事。」
「真的沒事?」怕她是擔心轎夫受牽連,他不放心地追問。
「真的,我很好。」
「如果沒事,掀開轎簾讓我瞧瞧。」
「——不要。」
「為什麼不要?」
下馬與掀起轎簾的動作幾乎是在同時間完成的,頓時讓他看見一個鼻頭紅通通的月皎兮。
壓根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做,嚇了一跳的月皎兮,趕緊伸手捂住鼻。
「還說沒事?」他可由不得她,撥掉了她的小手,心疼地細瞧著,「鼻子都撞紅了,這兩個該死的轎夫……」
「不能怪他們,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誰讓她光顧著從轎里小窗偷看騎在馬上英姿勃勃的他,而沒有乖乖坐好。
她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讓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不放的眼神,給弄得心頭小鹿亂撞,壓根就忘了自己原還想說啥,只能不自在地垂下視線。
「別看了,很丑的。」
「是有點丑……」他發出低沉笑音,溫柔伸指親密地點著她的鼻頭,「不過很可愛。」
她再次心跳如擂鼓。
花瓣般的小臉愈斂愈低、愈斂愈低,低得就快要黏到地上去了。
他不該贊她可愛,更不該用這種好听的嗓音跟她說話,他這樣只會害死她的,真的,那只會害死她的。
他應該用像前些天那樣的冷淡疏離來待她,雖然他那樣會讓她有些難受,但至少……至少能讓她死絕了不當對他有的念頭。
他是她的兄長,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呢!月皎兮必須不斷地這樣提醒自己。
「皎兮,」無視于她的掙扎,天驤游輕柔的嗓音像是裹了層糖蜜,「你很少出門吧?」
她螓首輕點,不敢抬高,更不敢迎接他的視線。
「難得出來就別坐轎了……」他伸手向她,將頓時嚇瞠著水眸的她,霸道地拉出轎,「跟大哥一塊騎馬吧。」
「不成的,大哥……」月皎兮試圖掙開那只霸道大掌,卻如螳臂擋車般徒勞無功。「爹娘說我已及笄,又是個官家小姐,不可以再騎馬,只能夠坐轎的。」
沒理會那細如蚊蚋的抗議。天驤游先將她抱上馬,讓她側身坐定,接著翻身上馬,將她拉靠在自己胸前,並在翠兒及幾個隨侍老嬤嬤驚惶失措地過來勸阻時,表情冷淡地放了話。
「爹娘不在時,長兄如父,大哥說了就算,誰還有意見?」
知道這位新任大少爺的作風強勢,听見這話,深怕日後被找麻煩的老嬤嬤們都噤了口,而最是護主的翠兒原已張開口,卻又听見天驤游說——
「本少爺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有話盡避說,只不過少爺我有個習慣,听人說話是要收錢的,一個意見一錠銀子。」
听了這話後翠兒趕緊閉上嘴,不想讓自己的荷包大失血。
一個意見一錠銀子?這大少爺究竟是打道觀里出來的還是從賊窟呀?
他們究竟是迎回了啥?一個愛錢大少爺?
「可大哥……」眼見無人能伸出援手,月皎兮只好靠自己了,但才一開口就被打斷。
「別再可是不可是了,不讓你騎馬是指在外人跟前時,咱們是手足兄妹,哪來這麼多忌諱?更何況大哥要你做伴,還有一個原因是有些家里的問題要私下問你,難道你不想幫幫大哥的忙,讓我能夠盡早融入月家?」
如月水眸里出現了一抹慚色,「對不住,大哥。」是她疏忽了。
天驤游哼哼氣點點頭,表示寬宏大量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知道錯就好,其實這事我也有不對,有很多細節早該先跟你問清楚,卻礙于前幾天忙著道觀的事,這才拖到了此時。」
說話時他單手策馬,啟動隊伍向前緩行,讓大批的相府護衛、家僕丫鬟,扛著頂空轎跟在他身後,悠閑自在的表情不像在趕路,倒像是在郊游散步。
哼!當然要郊游散步了,他可不想太早被關入牢籠。
「咱們家里還有些什麼人?」
他信口漫問,在問話的同時,眼神一瞬也沒離開身前小女人臉上,喜歡看她那羞澀垂眸,猶如不安小兔般的少女嬌態。
「有爹、有娘、有二娘,還有二哥。」
「我還有個弟弟?」
「嗯,他叫月皓明,和咱們不同個娘親,是二娘和爹生的,他人長得不錯,又通詩文,就是脾氣不是太好,既倔且傲,常把爹給氣得跳腳。」許是回憶起孩提往事,月皎兮終于松掉了始終緊繃著的唇線,溫柔淺笑了。
她的笑容讓他看得出神,卻又微生不悅,因為那是她在想起別的男人時所綻放的笑容,即便那個男人是她「真的」兄長。
「脾氣不太好?他凶過你嗎?畢竟你們不是同一個娘親所生。」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急著為兄長辯白的月皎兮,拼命地搖頭。
「二哥待我很好的,小時候咱們家里遭惡人誣陷,避住在嶺南,那時日子過得很拮據,但他只要有好吃、有好玩的就會讓給我,在知道你還活著之前,我都只喊他哥,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我和他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呢,是在知道了有你後,我才改口喊他二哥的。」
明明只是一段很平常的敘述,天驤游卻愈听愈覺得吃味,也愈來愈對尚未謀面的月家二少爺沒啥好感。
「二哥待你很好,那麼大哥呢?」
一句話再度逼緊了月皎兮的呼吸,以及染紅那張柔月般的淨白小臉。
如果可以,她是很想說大哥就會欺負她,譬如像現在這樣,貼近地問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問題,可卻沒膽敢這麼說。
「不出聲就是說……大哥待你不好?」
他邊問話邊將俊臉一寸寸移近,嚇得她又顫又縮,甚至險些就要跌下馬。
真是有些糟糕!天驤游在心頭壞笑。
他好像逗她逗上了癮,就愛看她被他逼得手足無措時的嬌窘,就愛看她被他三言兩語就能染紅的粉頰,以及她那瀲濫著水光,引人垂涎的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