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喜看出了大師兄的疑惑。
「因為觀里來了個貴客,堅持要面見咱們師父,而師父們在見著對方,密談了好一會兒後,就趕緊差咱們幾個去找你回來了。」
不听還好,天驤游愈听困惑愈濃。
「奇怪,有什麼貴客重要到師父不閉關,連我談生意也打斷?」他心頭嘀咕,疾步快行。
片刻後,回到烏龍觀前的天驤游,先是詫然地瞧著觀外站著兩排佩著劍的護衛,然後在沖進觀里庭院時,一不小心撞著了人。
心急趕路的天驤游,原是要開口罵人擋路,卻在看清楚對方後,眼神看呆發直,好半天擠不出話來。
好一朵淡雅清妍的茉莉花!
那是個白衣粉裙的豆蔻少女,面如桃李,膚女敕似雪,腰若孱柳,黛眉鳳眼,嬌俏俏的鼻,粉女敕女敕的嘴,眸里載滿小星星,怯生生地惹人憐惜。
只可惜他平日商冊看得比詩集還多,只覺再多的形容詞也不足以表達他此時心頭的震撼于萬一,原來書到用時方恨少,指的是這樣的感覺。
生平頭一遭,他看女子看到了神魂不屬,看到了不會和人斗嘴找架吵,看到了如果此時地上有人掉下了一文錢,他可能不會失態地趴下去撿……
「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呀!再看挖你眼楮!」
惡狠狠的凶嗓喚回了天驤游游離已久的神智。
他先是皺眉,繼而展眉松了口氣,因為看見一個護主的惡婢擋在少女面前,對他破口大罵。
天驤游雖被罵了卻還滿開心的,幸好那把惡嗓並非來自于美人。
「別這樣,翠兒,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被擋在惡婢身後的嬌人兒發出了嬌綿軟音,听得天驤游先是心口一蕩,跟著猛點頭,溫雅嬌綿,就非得要這樣的嗓音,才配得上那樣的出色容顏。
「不是故意的才怪呢,小姐,翠兒猜他根本是想用這種爛招來跟你搭訕,你少出閨閣根本不懂,不僅外頭多得是這樣的登徒浪子,見著了美女就像是蝶兒見著了花,千方百計想要接近,想要博取你的注意,當遇上了這樣的家伙時,你可千萬不能同他們心軟客氣——」
「翠兒!」佳人嘆氣打斷婢女的話,「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小姐,我……我……人家還不是為了你……」
一心護主的翠兒還想再說話,卻讓天驤游上前恭敬一揖道歉的聲音給打斷了。
「這位小姐對不住,是在下行色匆忙沒看路,希望沒唐突了小姐。」
「沒事的……」隔著婢女,嬌綿柔軟的嗓音就像是夏日里的一抹燻風,沁人脾肺,「還請公子別介意我家翠兒的胡言亂語。」
「小姐,我……我……」翠兒氣急敗壞地急著想抗議,卻再度被打斷了。
「放心吧,小姐。在不是個讀過書的人,知道別去跟那些見識不足的人計較……」果真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天驤游先諷損了那丫鬟一記才繼續說︰「在下天驤游,在這兒就方才的無意冒犯,向小姐賠罪。」
「哈哈哈……哈哈哈!」終于逮著了反擊機會的翠兒,笑得就像是要蹲在地上了。「添香油?小姐,你听見了沒有?居然有人會取這麼好笑的名字耶!」
「翠兒!」佳人語氣有著明顯的下悅。「名字是父母取的,你怎能拿來取笑人?」
「不打緊的,小姐。」天驤游無所謂地笑著聳肩,「我早說過不會跟見識不足的人多做計較的。天驤游,天地無所畏的天,馬行千里,疾行昂首的驤,天地任我遨游的游,可否賜知小姐閨名?」
听見這話佳人酡紅了臉頰,垂下眸子沒出聲,只听翠兒再度凶巴巴的開工。
「我家小姐就叫小姐!呿!丙然是個登徒子,閑話不到三句就問人名字。」
「我是問你家小姐又不是在問你,怎麼全是你的聲音?」天驤游終于受不了這顆老愛擋人路的小石子了。
「廢話!我家小姐是大家閨秀,最重禮教規條,她當然不能隨便和人說話,更不可能告訴那些登徒子她的閨名是啥。」
見那丫鬟訓人訓得頭頭是道,得意洋洋兼口沬橫飛,天驤游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隨即心念一轉,笑眯眯地開口。
「其實你家小姐不用說出我也猜得到,既然身旁的丫鬟有個那麼俗氣的名字,你家小姐八九不離十,肯定就叫花兒、珠兒或是蝶兒之類的名字。」
「什麼?什麼?你在說什麼?」
翠兒氣得臉都綠了。
「翠兒這名字哪里俗了?俗的是叫做小翠的,咱們杭州城里是有不少戶人家的丫鬟叫小翠的啦,但翠兒這名字可是僅此一戶,絕無雷同。至于我家小姐的名字那就更雅致好听了,月——皎——兮,出自于‘詩經•月出’的月出皎兮……」
來自于翠兒身後的嬌聲羞斥,以及來自于天驤游伴隨著大笑的「多謝翠兒姑娘成全告知!」同時響起,嚇止了翠兒的聲音。
原來是來自杭州城的月皎兮!
如月般皎潔清柔的女子?果真是人如其名哪!天驤游在心底由衷贊道。
名字知道了就不怕日後尋不著人,他決定先去找兩位師父,隨後再來對這難得能勾起他興趣的佳人,多點認識了。
雖然如此,他還是不太放心地對著天喜,扔下了吩咐——
「先幫我招呼一下月小姐。」可別讓她飽掉了。
「放心吧,大師兄,就算你不特別交代,天喜也會這麼做的……」
難得看見他們這愛錢大師兄會對女人比對銀子有興趣,天喜臉上出現了強忍著笑的神情。
「因為這位月小姐呀,正是咱師父們會破例提早出關的原因。」
第二章
他真是不僅這兩位老人在想什麼。
自他進屋把門關上後,二師父先是像只耗子似地將耳朵貼在門上,在確定外頭無人後,不由分說地將他用力壓坐下,月兌去他左腳的鞋,一看之後便皺緊眉頭。
「不行!還是不行!就怕他腳底下這些痣騙不了人。」
「會不會那娃兒腳下也有?」仁義猜測道。
「沒有!」仁慈斬釘截鐵回答。「那娃兒腳底下干干淨淨,連顆蒼蠅屎也沒有,當初我就是看上了游兒腳下這些痣,認定他將來非富即貴,所以雖然同樣是喂女乃,就是偏要給他多喂些,寧可餓了那娃兒,沒想到那娃兒竟會是……唉,失算!失算!真真失算!」
悔不當初的仁慈先是頹然地放開徒兒的腳,突地念頭轉過,眼神大亮,跳起身來重新捉住天驤游的腳。
「要不這樣吧……」心念一橫,面現猙獰的仁慈,一手從懷里掏出匕首,一手將徒兒腳板舉高,「我來把這些痣給挖掉吧!」
邊說邊動刀,銀光一線快閃。
在發現二師父並不是在開玩笑,那柄亮晃晃的匕首當真要刺進自己腳板的時候,又怒又惑的天驤游毫不猶豫地一腳送去,頓時將那圓滾得像坨肉球似的仁慈,騰空踹翻了幾圈後撲通落地,發出申吟。
開玩笑!想剮就剮?想動刀就動刀?
今時已非彼日,此時的他早已不是小時候那乖巧听話,視兩人如親父,逆來順受、任其宰割的小男童了。
他今年二十四,很清楚在坊間最被重視的「尊師重道」,在這所道觀里,壓根是個神話。
師不慈來徒不順,想讓對方听你的?就要各憑本事。
從他十歲起,師父們發現他在理財上的「過人天賦」後,像扔燙手山芋似地將觀里雜務全權交由他處理,好方便他們能夠時而閉關鬼混,時而外出雲游。
但交給他打理是一回事情,他卻無法管束兩位老人從年輕時就養成的偷香油錢改鑄成金條、金塊,中飽私囊的手癢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