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叫做‘一口小香腸’——嘟嘟好呢!」徐台美嬉笑神色不改,「反正咱們家綠綠有‘厭男癥’的嘛!」
沒錯,她們都清楚這位室友的毛病,一個叫「厭男癥」的毛病。
她們曾經在暑假時纏著範綠綠,到她那位于山間仙境般的家——「灰屋」去住了好幾天。
終于見識到了綠綠那如童話故事里冰後般的「灰屋皇太後」母親,以及雖看似明快爽朗,其實有著「蔑男癥」的大姐。
愛笑並嬌艷動人,卻愛將男人耍弄于股掌間,有著明顯「恨男癥」的二姐,以及性格單純天真,卻有著「畏男癥」的三姐。
與她那三位姐姐相較起來,她們還寧可接受綠綠這樣的癥頭。
畢竟她沒去玩弄男人、沒去輕蔑仇視男人,也沒去害怕男人,她只是很理所當然地將天底下所有的男生都視作空氣,或許能夠當成對手互相較勁,卻別想有半點情感牽扯。
所以她們這位室友不參加舞會、不參加聯誼,她甚至很少參加班上活動。
只要有空,若非是待在寢室里看書,就是回她位在深山里的家「隱居」,要不就是去打球,打籃球、打壁球、打羽球,甚至是打撞球。
徐台美和李玉黛兩人雖是標準的運動白痴,卻很愛跟著範綠綠去打撞球,因為她打得一級棒,尤其在她一桿落袋時的帥氣神情,真是好看得叫人目眩神迷。
不愛跳舞愛撞球?
或許她們這位室友在別人眼里覺得有些怪,但在同學兼室友同住一年多後,她們早已對她的脾氣模透透,見怪不怪,真心地引為知己了。
滿樹櫻紅,再配上三個抱著課本行經樹下的青春少女,畫面賞心悅目得可以。
此時,三女之中有人幽幽開口了。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縞香斷有誰憐?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著處……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一本原文書往出聲的人頭上砸落,風花雪月頓時湮滅。
「喂!」平日說話細聲細氣,頗有仿古美人之態的李玉黛,此時卻像只張牙舞爪的小野貓,「臭台美!你干嘛偷襲我?」
「那不叫偷襲,那叫打醒。拜托!花才剛開,你就在等花謝?」徐台美沒好氣的說。
「不是等,而是既有花開就必有花謝,這是一種善感的多情,對天地萬物的多情,不過……哼!這是只有情感縴細的人才會有的。」
李玉黛眯眸向徐台美送去一記睥睨,大有「你這種粗人是不會懂」的意思。
「無聊!那叫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頂極無聊!同學,麻煩活在當下。」
「人當然要活在當下,要活在能夠強烈地被身邊事物吸引且想象的當下,而不是只會吃喝拉撒混日子。」李玉黛斜眼再送去一記,暗指對方就是她說的這種人。
「咦,听您這話好像是在說我打混過日子?」
「難道不是嗎?上課打瞌睡,舞會跑第一,你都升大二了,哪一科筆記不是回寢室後跟綠綠借來抄的?」
「怪了!我是跟綠綠借又不是跟你借,你唆個什麼勁?哼!若要說借,你還不是整天跟綠綠借沐浴乳、借洗發精、借乳液,更扯的是上回還借衛生棉。」
「會借那些東西又不是想揩油,只是迷迷糊糊忘了去買嘛!」
「那麼迷迷糊糊,又算不算是在混日子?」
「當然不能算了!綠綠,你說是吧?」
兩邊斗口僵持不下,李玉黛轉身向始終沒做聲的室友尋求援助。
「是呀是呀,綠綠,你別跟她客氣嘛……」徐台美也趕緊擠過來,「你快點坦白告訴她。說你已經不想再當她的‘日用品供應站’了。」
「拜托!綠綠才不會這樣想呢,朋友之間本就有疏通之義,我三不五時就從宜蘭帶回來的鴨賞和牛舌餅,哪一回讓綠綠少吃過了。」
「綠綠,你說呀!說你才不屑她的牛舌餅!」
「是呀,綠綠,你快點說!說你再也不借她筆記抄!」
一人扯一頭,在搖呀晃呀老半天後,才終于晃出了一把慵懶嗓音。
「你們到底要我說什麼?」範綠綠全然處于狀況外。
「說什麼?!」徐台美瞪大眼楮不敢置信,「當然是要你說我們兩個,到底是誰說得對呀!」
「那麼你們到底剛剛……」淡淡嗓音再起,「說了什麼?」
李玉黛沒好氣,玉眉顰蹙起,手比蓮花指,做出了撫心口的動作。
「你的意思是剛剛我們所說的一切,你全都沒有听到?」包括她用深情吟唱的葬花詞?好心痛!知音果然難尋!
「綠綠!」徐台美不敢相信,「你是真的沒听見還是怕得罪人,不敢說實話?」
範綠綠淡淡瞟她一眼,「你覺得我像是會怕得罪人的人嗎?」
「不像!」徐台美直瞪著她,「那麼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我們在你眼前吵了老半天,你居然全部沒听到?」是把她們的爭吵聲當成了蜜蜂嗡嗡叫嗎?
「沒什麼……」範綠綠表情一如往日的淡漠,「我只是在想事情。」想著為什麼她的眼皮會從早上跳到現在。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她跳的是右眼,那麼莫非是有災難即將降臨?
很怪,她從來不曾這樣的,她不是個神經質的人,更不是愛杞人憂天的人,卻不知道為什麼從早上起來到現在,總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吃完早餐後她打了電話回家,容媽回報家里一切都好。
接著她檢查了課表,發現並沒有討厭的課。
現在她抬頭,只見雲淡風清、陽光閃耀,花兒和鳥兒在枝頭上跳躍,她真的不懂那種不安的感覺,究竟是為何而來。
「算了算了!苞頭牛說話白傷元氣,你繼續去思考你的人生哲學吧。」
徐台美揮揮手,將注意力重新轉回李玉黛。
「我說林黛玉呀……」「C大林黛玉」是同學們給李玉黛取的綽號。「你那麼愛念詩還讀英文系做什麼?若想找到知音,就該轉去念中文系。」
「念中文沒出路!」李玉黛以手揚風沒好氣的說,「加上轉系還得考試太麻煩。」
「說到了轉系,讓我想到校園里最新的一則八卦,听說有個台大高材生居然參加轉學考,跑到我們學校來。」
由于學校位于陽明山上,同學們老開玩笑說學校是台北「最高」學府,但大家心知肚明,真正的最高學府是在公館那里的台大。
而現在,居然會有人從台大轉到她們學校來?
懊不會是個瘋子吧?
「真的假的?他是不是腦袋燒壞了?還是他雖然很會念書,卻是個沒人緣,很讓討厭的‘俗仔’,所以才會在台大混不下去?」
「才不是呢!听說那家伙不但是去年台大電機系榜首,還是新鮮人里鋒頭最健的一個人物,人長得又高又帥,一百九十公分,要打球會打球,要跳舞會跳舞,學長姐特別關愛,老師們特別欣賞,閃亮耀眼,百分之百的陽光系大男孩!」
明明是關著耳朵沒在听的,範綠綠卻莫名其妙地讓徐台美那一句「陽光男孩」給弄得心頭一跳。
不會的,不可能的,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巧?天底下的陽光男孩多得是!
「呿!瞧你這副樣子,人家再怎麼陽光也照不到你頭上來,沒事興奮成這樣干什麼?」
「哇哇哇!啊啊啊!你叫我怎能不興奮呢?你看!你瞧!」
徐台美壓低嗓小聲尖叫,涂滿蔻丹的十指一個猛捉,掐入了李玉黛手上肉里,疼得她跟著哇哇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