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愛情,一邊是親情,兩邊對她都很重要,同樣無法割舍,朱傾城只得疲于奔命,試著兩邊都能兼顧到。
娘只有她一個女兒,如果失去了她,怕會哭得肝腸盡碎,但如果要她舍下魅,那麼那個可能會哭得肝腸盡碎的人,就會是她了。
每一回朱傾城醒過來時,皇城里便開始張燈結彩、大肆慶祝,但是沒隔多久,這位天下最美麗的公主又會再度睡失了神,眾人嚇得無計可施,只能任由這種情況,周而復始的一再發生。
就在朱傾城罹此「怪病」,群醫束手無策大半年之後,傷透腦筋的皇帝貼出了皇榜,廣邀天下奇士來為公主想辦法。
只可惜那些找上門來的家伙,多半說的比做的厲害,毫無用處。
朱傾城就這樣維持著時而正常、時而昏睡的日子過了半年,直至曲無常揭下了皇榜,並提出以「七魂之魄」的「啖獸」作償,來為公主治病的要求。
自知並非生病,只是戀愛了的朱傾城向來就沒將這些江湖術士放進眼里,因為來的人,多半是只想試試本事、撈一筆的騙子。
就算來的人真有幾分本事,也都會在她在夜里喚出魅來幫忙時,將對方給整蠱得暈頭轉向,醒來之後什麼也下記得了,而她自然又能再度得逞,陷入沉眠,去尋她的夢郎。
就是因為朱傾城見識過太多本事不足的三腳貓,是以並沒有將她父皇貼出皇榜的事給放在心上。
但她並不知道,曲無常並非一般江湖術士,他被稱為「鬼王」,有的是真本事。
朱傾城雖然不想被「治」,但礙于母親懿妃在一旁,她還是得做個樣子,命人掀開紗帳,任由曲無常接近她。
她惡眯著眼眸,看著那有著一頭銀發且愛笑的怪男人向她走近過來。
她在心底詛咒,要這家伙一個不留神滾下台階,跌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只可惜她的惡咒無效,曲無常下但沒事的定近她身前,且還冷靜自若地挑高劍眉,細細審視著她的額頭及眉心,看得她表面鎮定倨傲不改︰心底卻開始打突了。
好怪也好可怕!他那仿佛洞悉著一切的眼神。
這男人雖是在笑,也明明看來很和善,卻讓人一陣暗自心慌,就像是在學堂上,躲在下頭干壞事的學子,被夫子給當堂逮個正著。
就在下一瞬間,事情發生得猝不及防,曲無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右手捏訣,以食指點上朱傾城的額心。
僅僅這一點,卻彷佛挾帶著排山倒海之勢,朱傾城甚至听見遠方的一聲雷響,她還來不及開口罵他大膽犯上,陡地一陣欲將人給撕裂成了兩半的頭疼便襲了上來。
「好痛!」即便是向來最恨在人前示弱的她,也忍不住織手扶額嚷痛了。
「曲先生,怎麼會這樣呢?」
見女兒下舒坦,懿妃跳了起來,慌了手腳。
「別擔心,娘娘。」面對懿妃的詢問,曲無常只是淡然開口,「草民只是暫時封住鮑主的夢門罷了。」
封住夢門?那是什麼意思?
不僅是懿妃,連當事人朱傾城都感到困惑不解。
她不懂他的意思,只知道腦中仿佛被人硬生生地關上了一道門,將她好些看不見、也突然問記不起的東西,全給擋在門外。
那是什麼呢?莫名其妙的,她心底泛起了不安。
「封了夢門會怎麼樣?」見女兒半天沒有回神,懿圮忍不住追問。
曲無常只是笑,笑如春風,笑得足以安撫任何人的心。
「娘娘請放心,封了夢門並不會影響公主的生活作息,只是使她不會再有夢,就連先前曾經作過的夢,也會暫時被鎖入記憶深處。」
換言之,只要是和「夢」這玩意有關的人、事、物,她都會忘光光。
會這麼做的原因,是他一眼就看出了朱傾城的「病因」與夢有關。
「按曲先生的意思是……」懿妃試著揣摩他的意思,「只要一日不解開她的夢門,公主就會是個無夢之人?」
「無夢之人?」曲無常笑著頷首,「這個形容下錯!所謂無夢之人只是比常人少了點想像能力,多了點腳踏實地,呃……性子可能會‘略’有轉變,卻保證不會對她的健康產生負面影響。」
「曲先生認為公主的病,是源自于她的夢?」好奇怪的說法。
「別不信,娘娘。」曲無常魅笑的搖搖手指,「奉勸世人,對于任何事物都不要太過沉迷,否則即便只是個夢,也有可能會因之而生魔。」
呃……听不太懂!
包括懿妃在內,在場的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這麼寫著的。
曲無常也懶得再費口水解釋,只是請了懿妃帶路,一路行向朱傾城的寢宮。
由入門處到床榻上,他一邊走,一邊捏訣念咒設下結界,用來防堵邪物入侵。
就從那一夜超,朱傾城不再有夢。
她不再作夢。
于是,她也就忘記了,她的夢郎。
第八章
同樣是夜,同樣是鳳儀宮,他卻被阻隔在外。
夜是黑的,被那頭及地長發給環裹其間的他也是黑的,除了郁悶難消的黑臉外還有他的心,沉闐無底。
他隱身于聰外,眼神沒有一刻稍離過屋內那美麗的人兒。
不論她身邊有多少人來來去去,他的眼神一瞬也不舍得暫離她。
他很痛苦,因為看見她忘記了他。
但更令他痛苦的卻是看見她,再也不笑了。
他原先曾經這樣安慰自己,如果他就此從她生命中消失,讓她恢復一切正常作息,讓她再度只是一個沒有秘密、沒有夢郎的無憂少女,那麼他即便再痛苦、再難熬也要為她忍下,水遠躲在陰暗無光的角落里祝福她,看著她與那有幸擁有她的男人,成對成雙。
他們原就不適合,一人一魔,本就下該動了心。
他要求的其實不多,只要還能像這樣隔得遠遠的,看見她活得好、活得快樂,那麼他是真的願意獨自承受備受煎熬的相思。
但他卻看見她不再笑了。
不但不再笑,她連性子都變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再有夢,想像力遭到栘除,她原有的執拗氣沒了,高傲氣焰及刁蠻火性下再,變得好生溫馴。
一個傲氣不再的傾城公主?
老實說,他真的很不習慣。
此外她還會經常性地失了神,也會突然在屋內瘋狂翻找,找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
每回見她瘋狂翻找,遠瞧著的他就會一陣心酸,因為他知道她在找什麼。
她在找被人封住不見了的,夢。
她在找被她遺忘不見了的,心。
他于是知道了即便她已被封住夢門,可在記憶最深的角落里,仍是惦記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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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離不懂。
她抱著錦被坐在臨時搭起的小床上,瞪著眼楮覷著在一旁大床上拍松了枕,撢軟了被,口里還優閑哼著小曲的曲無常。
眼見手邊工作已大致完成,他就要動手解衣了。
情況不妙,洛離慌慌張張地收回視線,將眼合上,甚至還將微紅的小臉深埋入被,以免一個不小心看見了不該看的。
「師父呀,您到底是好了沒呀?」換好了睡覺時的衣裳了嗎?
都過好一陣了,怎麼還是不斷听到窸窸窣窣碎響?讓都快悶壞了的她,再也忍不住了。
大床那頭傳來的聲音或許有些含糊,卻是絕對笑意滿滿的。
「好什麼?如果你問的是肉脯干,呵呵,那麼為師的可還沒吃完。」
肉脯干?
埋在被里的小臉赫然抬起。
緊接著一個飛身跳躍,洛離由小床跳向大床,人還沒坐穩呢,小手已毫不客氣地伸出去,由曲無常懷里的紙袋中搶出一把香噴噴,以炭火慢烤而成的牛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