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愛上了韓桀之後她才知道,原來在她的身體里,竟也隱藏著如此瘋狂的因子,但這一切都只為他而狂,她知道。
這一天夜里,手機鈐聲響起,僅僅簡單三個字「來陪我」,對方就收線了。
寧雪知道是韓桀,也知道自己一定會乖乖照辦,只是……但是……
她一再要求自己無怨無尤,卻仍會偶爾忍不住生起感慨,就算是叫個披薩,也會比這一通電話的內容要來得長一點吧?
她究竟還得要熬多久,才能夠晉升到與他相同的地位?
才能夠讓他懂得該對她尊重?對她憐惜?對她溫柔?
「誰打來的?」
坐在書桌前,頭上綁著「戰斗」布條的祁小艾轉過頭打斷了她的自憐自艾,但在瞧見寧雪收拾背包的動作後,她立刻瞠圓了眼楮。
「我的天!又是那個隨傳隨得到的桀皇帝?」
寧雪沒吭氣,祁小艾繼續數落。
「他老媽還真是會挑,給自己兒子取了個這麼爛的名字!桀,凶猛之意,歷史上最出名的代表人物就是夏朝的末位君主,被商湯謚號為桀的暴虐無道、荒婬無度的爛爛爛爛……爛到了極點的皇帝。」制造出了成串歷史害人背得要命,還不夠爛嗎?
「小艾!」
寧雪終于吭聲。
「你歷史念得不錯,但明天期中考要考的不是本國史,所以請不必放太多的心思下去。還有張媽媽是不識字的,名字取得不夠好,不是她的錯。」
「不是他媽的錯那就是戶政人員的錯羅!」
祁小艾用力點頭一彈指。
「一定是這樣的,公家機關的人素質向來良莠不齊,月復中真有墨水的不多,打混模魚織毛線的卻不少,什麼高普考?考出的全是一些會念死書的廢物。當初他老媽肯定是要幫他取『人中豪杰』或『一時俊杰』的那個『杰』啦,卻偏偏踫到一個昨天才跟岳母吵架、上班又踩到狗屎、去倒茶時又剛好被跳樓自殺的人影給嚇到,正在對人生極度懷疑兼不爽的家伙,所以才會犯下了這種天大的錯誤。唉!名字沒取好,禍延三世!所以我每日要幫流浪狗取名字的時候,都會十二萬分的小心哪……ㄟㄟㄟ!我在和你說話耶,你要上哪兒去啊?」
「出去,睡前要記得鎖門。」
在祁小艾長篇大論的時候,寧雪已經將該帶該收的都弄妥,甚至人都已經來到門邊了。
「喂喂喂!寧小雪,你瘋了呀?明天是期中考耶,你真是這麼不怕死?真是事事樣樣都要以他為先,你好歹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好歹也要有女生的尊嚴,怎麼可以這樣隨傳隨到,任他支配差遣……」
祁小艾追到門邊,卻是芳蹤已杳。
熊熊大火幾乎要燒著了祁小艾的戰斗白布條,她站在門口雙手圈嘴大吼。
「寧——小——雪!你是個愛昏了頭的大——傻——瓜!」
寧雪听見了,遲疑半晌暗暗閉眼,幾秒鐘後才能重新鼓足勇氣張眼下樓,並將祁小艾的話逐出腦海里。
沒人能懂,她無所謂,沒人支持,她也不在乎,她只知道在他開口需要她的時候,她不能夠撒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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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雪騎著單車來到幾公里外,面向著河堤的韓桀住處,但她可沒忘了先到超商為他探買糧食及點心。
韓桀的住處是由一幢廢棄的工廠所改建成的,孤零零地矗立在河邊,與最近的一幢公寓都還隔了五十多公尺的距離。
在兩人剛重逢的時候他並不是住在這里的,卻因被人嫌「吵」才做了搬遷。
熟了之後,她才知道除了學生之外,他還另外有個PUB歌手的身分。
飆車只是他偶爾用來發泄情緒的管道,上台演唱玩搖賓音樂,才是他最常用來抒發情緒的工具。
他這幾年在外頭讀書及生活所需,甚至連那些寄給張伯伯的錢,過半都是靠著他玩音樂掙來的。
柄中時他曾在桃園一家樂器行里當小弟,一踫上癮,他愛上了音樂,甚至在十八歲那年和朋友弄了個地下樂團,大膽地走唱于台北的幾家PUB間。
他們參與過貢寮的「海洋音樂祭」,參與過墾丁的「春天的吶喊」搖賓盛會,甚至還曾在幾個搖賓音樂比賽中得過前幾名及詞曲創作獎。
自從兩人在一起後,每逢他們率團出征,不論是近的貢寮或是遠點的墾丁,她這小台佣沒有別的選擇,一定得要請假去陪他打理,甚至還曾幫忙扛過幾次樂器。
就因為吃的是這行飯,他必須要有個能和朋友們擱放樂器及練習的地方,而他們熱愛的都是熱門搖賓樂曲而非古箏二胡,是那種常會被衛道人士評為鬼叫鬼吼的音樂類型,喜歡的人愛得要命,討厭的卻是憎惡得要死,極端兩極化,是以除了如此偏僻荒涼的「鬼」地方,恐怕也難再找到更好的選擇了。
把單車停妥後,寧雪拿出鑰匙進到屋里。有鑰匙並不代表有特權,那只是因為屋子太大而這男人大懶而已,除了她之外,他那群狐朋狗友也都有鑰匙的。
屋子分隔成上下兩層,下層擺著他的重型機車、樂器雜物及一套價值不菲的音響,至于他的私人空間則是在上一層。
寧雪換了拖鞋安靜上樓,一下子就在鋪著榻榻米的二樓客廳里,亮著小台燈的和式桌旁,看見了韓桀。
在他身旁放著一台KEYBOARD,滿地手寫的樂譜和一只塞滿了煙蒂的煙灰缸,此外還有幾個被捏扁拋遠了的啤酒鋁罐。
听見腳步聲,韓桀抬起頭。
棒著一層牆似的氤氳白茫煙霧,他淡覷著她,連聲招呼都懶得打。
她在看見他那雙寫滿疲意,甚至還微微泛起血絲的無神雙眼時,頓時將方才一路上微有的不滿情緒全都給拋盡了。
她心疼地坐近他身邊,將在超商里買來的食物擱在小桌上,里頭有御飯團、有涼面,以及微波過的熱培根鳳梨炒飯,樣樣都是他的最愛。
「你又是沒吃沒睡地胡亂過日子了?」只是靠抽煙來喂飽自己?
這男人!她感慨搖頭,怎麼那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韓桀依舊沒說話,只是用力地將她扯進懷里,閉上眼楮將臉埋進她發間,想用她的溫暖及發香來喂飽自己。
「靈感斷線,沒食欲。」
低沉沙啞,這男人的嗓音不論在何時都磁性得讓人心跳加速,尤其他太過了解她身上的所有弱點,還故意往她敏感帶上熱熱噴息,逼得她全身寒毛直豎,幾幾乎要生顫甚至申吟了。
「照你這麼說,那些靠靈感維生的人,不都得遲早成仙?」她借著調侃想轉移自己的局促不安及他的心思,她當然不排斥他的親近,只是不太喜歡他每回找她來就是想做「那種事」的企圖。
介乎「炮友」與「台佣」之間!她無奈地想,難道她在他心里,永遠都跳月兌不出這兩種身分?
他不作聲,只是繼續用鼻息去騷擾她,還使壞地故意將全身重量幾乎全壓在她身上,一點也不去考慮她的體重僅有他的二分之一。
他的動作和表情都像是個正在撒嬌使壞的小男孩,和小艾口中的「桀皇帝」或是別人眼中的「惡魔小韓」形象一點也不像。
可這也是她最放不下他,甚至會願意一再地容忍著他的原因了。
在他體內,那個僅有八歲大,會拿著竹掃帚去攻擊他討厭的人的小韓桀其實還在,不管他承認不承認。
而那個曾經在張媽媽靈堂上,傷心地佇守在一旁,試著想要和他分擔憂傷的小寧雪,也其實仍然還在,始終都還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