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閣下就是虎精族的族長?」
獨眼男子手扠腰,仰天大笑,「這就是你給你親生父親的頭一句問候?」
眼波未動,駱雲天冷語,「我的父親,始終是叫駱殺鯊的那個人。」
獨眼男子發出一聲冷嗤,眸光卻激賞的審視著駱雲天,「很好!為父的很開心,見到你仍有如此的倔氣,幸好那幾年的鎮魂散沒能壓滅了你的本質。」
「這一切……」駱雲天皺皺眉,「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年……」獨眼男子憶起往事,「我在西域中了幻豹族族長的詭計,身受重傷,化身虎形,岌岌可危,恰好駱殺鯊將軍途經該處,見到一頭傷虎讓一群豺狼野豹給撲撕啃咬著,看不慣恃眾凌弱的他,出手為我驅跑了惡敵,救了我一命,我這只眼楮,就是在那時候被毀了的。」
「在妖精族人的觀念里……」幽幽接口的是駱夫人。「有恩不報是最最卑劣的行為,而且這種切身大恩是不可以假手他人代還的,于是我和你父親商量,在得知了駱殺鯊將軍最需要被幫助的是子嗣問題之後,我決定代替你父親,去報答他對我們家的恩情。
「當時我化為人形,嫁給駱殺鯊,原是想盡快為他生個子嗣報恩償債,卻在婚後不久發現肚里早已有了你的存在,你生下來時人人都當你是早產,但駱將軍卻是知道的,他知道你並非他所出,但他並不計較,仍舊拿你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
駱夫人嘆了口氣,「可就因為你並非駱將軍的兒子,所以我只得繼續留在他身邊,直到五年過去,虎兒終于誕生了……」
「所以……」駱雲天心頭微悵,「當時妳和虎兒的失蹤,是早已安排好的?」
駱夫人點頭,「那一日我到廟里上香是早已和你父親約好了的,他來帶我走,我卻還舍不得襁褓中的女兒,硬是將虎兒給留在身邊,讓她多陪了我三年,才將她還給駱將軍。但因為虎兒是個女孩子,所以你父親決定將你暫留在那邊,讓駱將軍在晚年之際有兒有女,反正妖精族壽命綿長,你父親自忖未來能與你共度的父子歲月,絕對會比你跟著駱將軍的長。」
「那麼鎮魂散又是怎麼回事?」想起多年的纏綿病榻,駱雲天不禁要暗咬牙了。
「那是因為……」駱夫人目光寫滿了不舍,「虎兒是半妖人,父親是人類,所以她和你是不一樣的,她不會幻化,除非經過修煉,否則將以人形活到老,壽命與人類相當,但你卻是純正的妖精族人,所以在不明就里、不懂得咒術、不會靈活地運用體內的妖精血液時,隨時可能會突然變身的,所以娘只得用鎮魂散來壓制你體內的變身沖動,在我走後,仍是差人定期為紀嬤嬤送藥過去。」
「原本……」虎精族族長慨然接口,「我和你母親是打算再過兩年,在你二十五歲時才要去向你解釋這一切,並教會你如何活用妖精族的變身咒語,再讓你自己決定是想繼續當人成全對駱殺鯊的孝思,還是決定回到你原本的世界里來好生修煉,卻沒想到陰錯陽差,讓你在未被告知的情況下變了身。」
「小天……」
駱夫人試圖親近兒子,這一回,駱雲天總算沒再甩月兌她的手,他的母親眸光里寫滿了抱歉。
「現在你明白這一切了嗎?能夠體諒我們當初要瞞著你的苦心了嗎?」
駱雲天閉眸無聲。
時間一刻一刻滑去,良久良久,在他終于能整理完這一切的震撼及原委後,他再度睜開了眼楮,那雙琥珀色的深瞳里,燃著堅定的光芒。
「娘,嗯……爹。」
駱雲天喊得別扭,但那獨眼男子一听他的叫喚,眼眶立即熱辣了起來。
「前事不提,我現在只希望你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教會我有關于妖精族的變身咒語!」
第六章
一個月後
蘇州東園街,天闊茶坊二樓。
一位英氣勃勃的清妍女子,和一名同樣英氣勃勃的男子,面對面地坐在可以俯視街景的老位子上。
雖說了只是來喝茶,但男人仍叫了滿滿一桌子的點心。
香腌鵝胗、燻鴨掌、女乃皇包……甚至連那過甜的蜜茶都是女子的最愛,不難看出男人對她的用心。
只是……安沁楹抬高含愧雙眸望向展傲,只覺喉頭一陣梗塞,一個月了,每回見他對她好,她只有愧意更濃,而無絲毫的喜悅,因為她知道自己……動機不純良。
「干嘛這樣看我?」展傲邊問邊斟茶,並用小匙添了點蜜在杯子里,再推給安沁楹,「趁熱喝了吧。」
她沒喝只是繼續看著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笑了,也為自己斟了杯熱茶,然後迎視她的目光,「為什麼這麼問?妳不喜歡嗎?」
她覷著他,「我只是不懂,不懂你何以從不問我主動親近的理由?你不笨,不該從沒懷疑過我的動機的。」
「沒什麼好懷疑的……」他微微一笑,「不管妳原先想要的是什麼,重要的只是……」他深深看著她,「妳最後的選擇罷了。」
安沁楹不安地調開了視線。該死!听來這家伙早已洞悉了她的動機不正,但他不點破,任由著她,甚至更溫柔地待她好,等待著她由假戲中生出真情,因為,他是真的喜歡她的。
懊死、該死、真該死!
這次她的「該死」是針對洛伯虎罵的,直至此時,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計。
洛伯虎早算準了她的毛病,一個叫做心軟的毛病。
展傲待她太好,比洛伯虎還要體貼,更要緊的一點,是她先去招惹人家的,自個兒拉的屎自己負責清理,這是她打小到大從沒更改過的信念。
而現在,是她該對自己拉出的屎負責任的時候了嗎?
她抬頭睇著展傲,「展大哥……嗯……我……」
安沁楹輕咬唇瓣,終于感受到洛伯虎開口說分手時的心情了。原來,一段感情在被終止的時候,不單被告知的人會傷心,那個開口說分手的人同樣不會好受,因為必須承受對方的責難、怨念,甚至是恨火,還有,良心上的譴責。
她正想繼續卻被展傲阻止了,他微笑地伸掌包住她的手,「妳還沒找到吼吼嗎?」
她搖頭,不懂他干嘛岔開話題?「沒有,不過我已經加派人手在找了。展大哥,我要說的是……」她繼續努力。
「沁楹!」他卻再度打斷了她,「听我說,吼吼是一頭山獸,山林原本就是牠的家,牠不會有問題的。」
「我知道,但我總會擔心牠讓其他的動物給欺負了。」
他笑著搖頭,「沁楹,那只是一頭山虎的。」
「不管吼吼是什麼,那天我都不該那樣對牠,還說出那種難听的話。」
「所以,沁楹,在妳準備說出任何一句話之前,都應該要考慮清楚,而不要說出會後悔的話來……」他依舊溫柔的看著她,但她卻覺得他彷佛意有所指。
他知道了嗎?感覺到了嗎?可不論他怎麼想她都不在乎了,因為她受不了了。
安沁楹將手由他手里抽了回來,目光直直瞪著他。
「展大哥,對不起!我……」
她的努力第三度遭到了他的打斷。「沁楹,妳說對不起我才想到,這句話該由我來對妳說的,妳听說了嗎?三天前,駱家少爺回家了。」
駱家少爺?那個藥罐子?
安沁楹被打斷得好半天回不了神,那個該死的藥罐子回不回來干她啥事?他是在跟她對不起什麼?
「是的,他回來了。當初我不該懷疑白雲幫的,我已經當面去問過他了,他說是跑到山上去養病,忘了留書告訴家人,沒想到會惹來這麼多事,真是胡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