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鬼難道是神?」鬼王沒好氣,再補上一句︰「妳听過神會咬人的嗎?」
在將季雅傷口處理完畢後,鬼王回身坐定,吩咐還站在一旁的童子,「將這匣子扔進『化魂爐』里!」
「等一下!」季雅連忙阻止,「為什麼要燒?這里頭不是……不是還有個……」
「還有個鬼嗎?」鬼王接下她的話。「是有個鬼沒錯,但鬼也分好鬼壞鬼、善鬼惡鬼,這老太婆心術不正,人家不幫她,她就動口咬人,活該魂飛魄散。」
「請不要這個樣子……她並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難道還是牙癢,將妳的腿看成了磨牙的工具?」鬼王沒好氣,斜睨著官至寶,「這女人是你的?」
季雅搖頭,官至寶點頭。
表王哼口氣,「盯牢點,心腸太好,思路又固執到近乎愚蠢,如果放她一個人在外頭會有點危險的。」
闢至寶一臉贊佩,「鬼王眼力真好。」
「那當然!」鬼王甩扇一笑,「誰讓我閱人鬼無數,看太多啦。還有哇,小泵娘,妳今日既已將這匣子歸還于我,想來就是決定不想要它了,既然如此,我燒或下燒,都不關妳事了。」
闢至寶皺眉開口,「可否先請您將這個木匣的來歷及功效,明白告知?」
表王手撫著木匣,審睇著他們兩人。
「這個『贖過匣』顧名思義就是它是個可供鬼魂棲身,並任由該鬼設法去贖過立功的法器。
「這種盒子我有數十個,個個功效不一,里頭各自住了條無主孤魂,他們無法輪回轉世,也無法聆道修佛,因為他們都曾在前世犯下大錯,雖已在地府里受過酷刑,但所積功德仍不足以轉世,是以只能飄蕩在酆都。
「我向他們提出條件,願意的鬼就來和我合作,由我提供匣子供他們居住,並伺機為他們找到一個需要被幫助的『飼主』,讓這些鬼可以針對他們前生所犯下的錯誤,有一個可以戴罪立功的機會,累積功德,才好及早投胎,而不再當鬼。」
說到這里,鬼王將目光投向听傻了的季雅。
「在妳那只『贖過匣』里所住的女鬼婆婆,她前世是個媒婆,曾經撮合不少良緣,但後來卻為了牟利而成了婬媒,專門為富商及高官尋覓貧家女,甚至還強逼她們的父母賣女求利,死了之後她被打入地府,在熬過了數百年的刑期後,終于能夠月兌出冥獄,行在酆都,後來她找上了我,要求我的協助,于是我就將她放在這匣子里,因為她上輩子身為婬媒,壞人姻緣太多,所以勢必得在促成姻緣這方面多下點功夫,才能有機會輪回轉世。」
「那麼……」季雅傻傻地問,「那所謂的一千次……」
表王笑了笑。
「一千次只是我跟她約好的次數,藉以鼓勵她的努力罷了,只要她能辦到,我就會為她焚香寫禱詞,告訴轉輪法王她的努力,並為她請命,以累積功德。
「在這段時間里她都跟在妳身邊,雖說限于我的法術,她無法現身,也因為和我的約定,她不可以告訴妳這件事,求妳幫她,但既然身為鬼,自然仍有些障眼法術,她會暗助于妳,讓妳辦事順利,譬如說突顯妳的優點讓對方看得見,扯扯妳情敵的後腿,讓情敵的名字在紙上消失不見等等,但這些只不過是些小表伎倆,無關于人的心智,相信我,如果她真能有神通的力量去改變人心,那就絕不會乖乖地被關在這只木匣子里了。」
「那麼……」美眸瞠大,季雅的表情彷佛深受打擊,「那月老所說的心心相印,還有什麼蠱咒一成,理智就會全部喪失了的話呢?」
表王唇邊含笑依舊。
「不好意思,當初我會給這盒子,一來是哄哄老人家,二來是幫助里面的鬼,我早說了我不管姻緣只是通鬼,他硬是不信,且又死賴著不走,所以我只好這麼跟他說了,而且我說的是『水到渠成』,絕非『心心相印』,想來是老人家自己美化了我的注解,感情這事旁人只能在旁推波助瀾,卻是無法改變心意的。」
終于明白一切的官至寶,先是伸臂將愣住的季雅摟進懷里,怕她因驚嚇過度暈過去,再笑笑地開口。
「听鬼王的意思,您是說我們之間的動心,或許有著小表暗助,卻是純粹出自于真心,而非關法術,所以也就根本沒有要被解咒的需要了。」
表王大笑點頭,「沒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對不起!」季雅神情焦急,依舊一臉不信,「請您再想想、再確定一不是不是弄錯了?這是不可能的……如果沒有蠱咒法術,他怎麼可能……怎麼會……為什麼要……喜歡我呢?」
表王一步步走向她,雙手環胸,俊臉微偏,瞇著眼上下審視著她。
片刻之後,他伸出長指,重重地彈了一下季雅的額頭。
「小泵娘,相信我,妳不是需要被解蠱,而是需要被開智,妳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而且……」他再一個重指彈下,「想得太多!」
「你還愛我嗎?」
闢至寶在晨光中被問醒。
轉過頭去,他看見伏在床畔極度認真的一張小臉,小臉上嵌著一雙略顯不安的大眼楮。
他閉上眼楮,讓神智與夢境月兌離,坐起身來,先接過她捧來的清水稍事梳洗,再來繼續著幾乎每隔幾日便要上演一次的早課及問答題。
「我愛!」
「為什麼?」
「因為妳善良,妳連咬了妳一口的媒婆女鬼都能夠原諒,還幫她完成了心願。」
「那除了善良呢?」
「妳氣質端雅,溫柔恬靜,做事認真,行為規矩,腦袋固執,有點傻氣。」這些話他全都說過了,卻必須每日重提,好增強她的自信。
「後面兩個也能算是優點嗎?」
「不算!」官至寶一邊笑,一邊伸臂將仍是一臉不安的季雅攬進懷里,「可因為那是妳的個性之一,所以也能列入我愛妳的原因里。」
「我不善良的!」她偎在他懷中,噘唇把玩著他的衣襟,「如果我是,就應該不管是不是受到蠱咒的影響,而把你還給虹珠的。」
「那不叫做『還』,那叫『讓』,因為我從來就不是她的……」
他低頭開心地嗅聞著她的發香,臉上有著對她的寵溺。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從沒有誰是屬于誰的問題,夫妻間是,兒女也是,到了大限臨身,得走的那一天,試問,妳又能帶走什麼?妳總想把我『讓』給她,妳尊重了她的想法,那麼我的想法呢?為什麼妳就不能尊重我的呢?在妳現在已經確定我並沒有中蠱,神智清明的時候!」
她沉默地在他懷中咀嚼玩味,好半天沒有聲音。
「現在妳懂了嗎?可以接受了嗎?」
「好吧。」她不安地抬起螓首,「就算不管虹珠,不管蠱術,但我曾經當過你的夫子,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將來一定會被人拿來在背後議論的……」
「先別提旁人的議論干咱們何事的這一點了……」官至寶揉亂她的發絲,沒好氣的問︰「好夫子,妳到底是教會了我什麼?」
這個問題將她問傻了。
他說的沒錯,她究竟是教會了他什麼?
是雞兔同籠?
是千字文?
還是那首「長恨歌」?
事實上她的學養尚且不如他,充其量只是他裝瘋賣傻地和她合演了一出「夫子馴徒」的戲碼罷了,他喊她一聲夫子,她是當之有愧的。
「但是……」她傷心地輕咬下唇,「你的家人都不喜歡我,也不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