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她抬眸不悅地瞪他。
「妳有!」他面無表情地陳述,「否則妳何以會如此倉皇失措?」
「我只是……」她聲音空渺無力,充滿了不確定,「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罷了。」
「小老虎!」
蒼狼輕嘆,伸手將表情無助的她擁入懷里,拉著她在湖畔坐定。
「听我說,這個世界並非只有黑白兩種顏色,當人,不一定就好,當妖,也是如此的,那只是因為彼此種族性不同、血源不同,所產生出的差異罷了,事實上,只要能活得輕安自在,快樂無憂,仙、人、妖、魔、精怪、天龍八部,各有各的世界軌道,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駱虎兒在他懷中起了微微哽咽,終于肯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了,「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
他大笑,用下巴摩挲著她的發頂,「半妖人?!那很好呀!這可不是誰都能辦得到的,還有最要緊的,不管妳是啥,都是我最心愛的小老虎,不是嗎?」
「可……」她的聲音依舊微黯,褪不去傷心。
「別說了,小虎兒。」他用手輕堵她的嘴,用力將她摟進懷里,「這種事說多了沒用,旁人勸了也沒用,我等妳,妳自個兒想清楚了吧。」
他果然不再出聲,由著她慢慢地想了。
他知道她直腸直肚慣了,要想清楚事情,得多花點時間的。
時間緩緩流逝,他沒再吵她,由著她慢慢想、好好想、徹頭徹尾地想。
日出日落,雪停了又下,下過了又停,他們就這麼互擁著坐在湖畔幾乎都快變成兩座冰雕像了,他卻始終沒催她。
駱虎兒是有點感動的,並回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不管妳是啥,都是我最心愛的小老虎。
就在感動之際,她卻听見了一聲好長好長的月復鳴,是來自于他的。
她再也忍不住了,偎在他懷中咯咯笑,接著听見他一本正經的聲音。
「我沒關系的,妳繼續想,別管我,真要餓得受不了,頂多再變成狼,啃自個兒的狼腿過過癮吧。」
她笑得更厲害了,伏在他懷中一抽一抽,好半晌後才總算能夠開口。
「那麼以後,你會偶爾陪我回蘇州去看看老爹和大哥嗎?」
「那當然,陪親親小娘子回娘家,此乃大丈夫職責所在!」他理所當然的答復,安了她的心。
「也會教我變身嗎?」
「妳想變成什麼?」
「老虎。」
「別告訴我,妳想變成老虎去吃人。」
他故意逗她,果真得到了白眼一記。
「我又不是瘋了,吃人?快別讓我吐了,我只是想如果可以變身,也許就可以回到山林里去找我的親生母親了。」
因為她終于憶起了襁褓時的虎襲,想起了那頭叼走她們的單眼斑斕大虎,事實上是要帶她們回「家」的,她隱隱約約有著三歲前的記憶,想起了那頭老愛用紅色長舌舌忝得她咯咯顫笑的大雌虎,那與她舐犢情深的……母親。
是因為她無法幻化成虎,無法再留在山林里,所以母親才會忍痛將她給送回生父的身邊吧?
餅了好一會兒,她又問︰「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大哥應該也有著虎精血統,可為何卻會是個藥罐子呢?」
蒼狼失笑,「小老虎,妳當我神通,樣樣都知曉?但既然妳這麼好奇,那我就只好胡猜了,或許他是被『人』故意封印住潛在的妖精本質,以免被不相干的人給看了出來吧。」
她皺眉,對于這個答案雖不是很滿意,卻也只能勉強接受了。
「那麼以後,我們會生女圭女圭嗎?」
「那當然!」他驕傲回答。開玩笑,以他的精力,十個八個都成的。
「那會是虎女圭女圭還是狼女圭女圭呢?」
呃……蒼狼再度被考倒,「我也不知道,因為之前並沒有咱們這種例子的。」
駱虎兒愕然推開他,瞪眼瞧著他,「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是首例?你是說我們可能會生出個狼頭虎身或是虎頭狼身或是人頭虎狼身的小小妖怪?」
他都快讓她給搞暈了,「小老虎,我不喜歡妳用小妖怪來形容咱們的孩子,我們是妖精一族,卻並不是鬼怪,身為妖精,是很值得驕傲的。」
「有分別嗎?」她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當然有了!」他卻不認同。
接著他侃侃而談,告訴她關于人界、妖界、冥界及天界,各界之間的區別。
他才說到一半她就沒聲了,思考過久的她終于在睡神魔爪下認輸。
蒼狼含笑抱緊駱虎兒站起身,決定先去祭祭五髒廟,再帶他的親親小娘子回家睡覺。
反正說故事不急的,他們之間還有著天長地久的歲月要共度呢!
遍來
驃鯊將軍駱殺鯊,大明朝的好男兒,鐵馬金戈,馬革裹尸,冷顏率千軍,眼楮眨都不眨。
驃鯊將軍駱殺鯊,苦命悲情的老爹,一個寶貝女兒先是三歲被虎襲叼走,好不容易父女團圓,養到了十八歲,竟又被大狼給擄走!
「駱雲天」將軍在撫順關前被狼擄走的消息一傳回中原,駱殺鯊不顧眾人反對,不許體弱的兒子跟來,也沒讓關心女兒的洛伯虎陪著,孤身一人快馬加鞭,硬是在大雪覆蓋了大地的嚴冬之際來到了東北。
闢徹飛一見著老將軍,立刻跪下哭泣,磕頭請罪。
他怪自己能力不足,沒能顧好小主子,他還寧可那被擄走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小姐。
狼襲事件後,官徹飛將努爾哈赤的回函交由旁人攜回京師復命,至于他自己,則是守在撫順關到處想辦法探門路,但這里一到嚴冬季節,觸目都是冰封,不論是想要尋人或是尋……尸,都難哪!
駱殺鯊到了撫順關,日日佇立在城牆上往女兒被擄的方向凝目翹首,他和官徹飛曾試圖出城過幾次,但次次都讓漫天的大雪給阻擋住了,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城牆上干瞪眼,期盼著春天到來,好讓他到山里頭去尋女兒。
他天天站,日日盼,由著雪花覆蓋著他垂老的容顏,以及一夜間佝僂了的壯軀。
他想起了若干年前他的妻子被猛虎叼走時他的心也曾經如此痛過,他沒想到的是,造化弄人,讓他在垂老之年,還要再受一回相同煎熬。
這一日,撫順關城牆上照例又出現了個大雪人,官徹飛搖搖頭送來了熱姜茶,卻怎麼也無法把將軍勸下去。
「將軍呀,請听屬下一言,不是不許您等,只是您也要顧著自個兒的身體嘛!咱們先下去,待會……」
驀地,駱殺鯊老手一松,那盛著熱姜茶的瓷碗碎了一地,官徹飛正要問,卻見老將軍將手抬高,食指激顫,聲音發抖。
「老官……你瞧,你快瞧瞧!那……那往咱們這兒奔過來的是什麼?」
闢徹飛抬頭,先是見著了滿天雪花,接著他抹眼,再抹眼,繼之躍高大叫。
「將軍,是……是小姐!是小姐!是小姐耶!」
是呀,那在雪花飄飄之間朝向他們奔過來的,正是他們日盼夜念,焚香祝禱的駱家小姐駱虎兒,驃鯊將軍的心肝寶貝。
雪花間,只見那向來野氣滿滿的小泵娘一臉甜美笑靨,身披一襲純白狐毛裘,胯下騎著的是頭大狼,小泵娘伏環緊大狼,甜甜的笑容里,有著濃濃的幸福喜樂。
一見大狼,官徹飛心一驚,喝!那不正是那天將小姐給擄走的狼群頭頭?怎麼小姐這麼本事,連這樣的野獸都能給馴服?
事實上是誰馴服了誰沒人知曉,只知兩人同時眼一花,那大狼矯健騰飛,一個眨眼就將駱虎兒給帶到了城牆上。
「爹!爹!」
一觸著了地,駱虎兒立刻飛撲進駱殺鯊懷里,抱著他又笑又跳,讓老將軍的眼淚撲簌簌地流好半天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