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把句玩笑話當真?」
「可那並不是一句玩笑話,那是我對妳的暗示。」
「所以……」她咬咬唇,一雙杏眸直瞪著他,「玉容、艷容真是雪狐精?那些一路上對你跪拜磕頭、喊你少主的也全都是妖精?說到底,你們這長白洞天里,到底有沒有一個是人的呢?」
他看著她,笑了笑,「有!就在我眼前,不就是妳!」
駱虎兒翻了翻白眼,「既然你知道這樣,那還非把我給擄來,逼我履行自己的諾言不可?」
「是不是遍地的妖精不重要……」他深深覷她,眼神霸氣,「重要的是,我就在這里,不是嗎?」
「你在這里關我什麼事?咱們人妖殊途,各有各的日子要過……」她說得義正辭嚴,卻看見眼前的男人驀地刷白了臉,背脊猛然一縮。
「你怎麼了?」她從床上跪直起身,滿臉的驚惶,「是傷口在作怪了嗎?」
他只是咬牙蹙眉沒出聲,任由她急急忙忙跳下將他拉到床上,命令他面朝下趴著,並褪去了他的上衣,傾身替他細細檢視起那位于背脊上,由她砍出來的傷。
蒼狼乖乖听話地俯臥在床,將臉埋進掌心,厚實的肩膀一下緊接著一下抽搐著。
在她憂心地以為他是因傷口痛到受不了時,事實卻是--
他正在咬牙強忍著笑。
嘿嘿嘿,剛剛她是怎麼說的?身在敵營要打十二萬分的注意,以免一個不小心,又讓敵人給偷偷爬上了床?而現在,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辦到了,而且還是她主動邀請的,狼的智慧狡獪,果然遠勝于惡虎。
其實,她的利斧壓根不可能重傷了他,他是妖不是人,復原能力非人類所能想象,她那一斧他是故意去捱的,還有沿路的血絲、現在的傷口抽搐收縮假象全是他的手段,好讓她舍不下他,好讓她一步一步傻傻地墜入他為她所編織的情網。
只見駱虎兒快手快腳地幫他換好藥,原是該就此踢他下床,但一想到他的傷她就施不了力,他傷得挺重的,若是夜里發起了高燒,傷口感染可就麻煩,雖然她也不懂,這些妖精族的體質會不會同人類一般地脆弱,但左思右想,她還是決定讓他暫時睡在一旁,好讓她可以就近盯著,也省得真因那傷要了他的一條狼命。
「先說好了喲!」她推推他沉重身子,先行警告,「是看你受傷我才讓你在這兒休息的,你如果敢動手動腳,可別怪我在你身上多加幾道傷口。」
蒼狼將俊顏偏轉方向,直直看著她,俊魅的眸里漾出壞笑。
「那如果動嘴呢?」
「你?!」
她瞠目咬牙,一個抬腿便要踹他,卻听見他慢條斯理接下去說。
「小老虎,妳干嘛總往歪的地方想?動嘴,是要和妳聊聊天的意思,我知道妳有好些問題想要問我的,不是嗎?」
她收回了長腿,開始認真反省,她真是那個老將事情給想歪的人嗎?
「甭再費神反省了,小老虎……」他淺淺打著呵欠,「我是真困了,妳有什麼問題就快些問了吧。」
她毫不客氣用手猛推著他,「不許睡!我問啥,你就乖乖作答,不許有半點猶豫隱瞞,一直問到了我滿意你才可以睡。」
酷刑哪!
蒼狼在心底哀號,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好,妳問吧。」
「你真的是蒼狼?」
他沒好氣地睨瞪她,「要不我會是誰?」
她換個方式重問︰「真是努爾哈赤麾下的蒼狼將軍?」
他輕咳一聲,登時換上一張漠然的臉,「我原也是不想多事的,只不過因為妳是大明皇帝派來的,而我又是努爾哈赤營下專司負責與中原派來的人接頭的,所以才不得不勉為其難,心不甘情不願地出手。」
他開口,一番話正是兩人在戰場上初遇時的對話,听他一字不漏說出,她不得不扁了扁嘴,「可你又是個狼族妖精?」
他點頭輕應,目光覷著她,哼笑反問︰「親親小虎兒,還滿意我給妳的驚喜嗎?」
她懶得回他,徑自再問︰「那你為何好好的妖精不當,反而鬼混到女真族人的軍營里?」
「那是因為努爾哈赤的先祖有恩于我族,我奉了爺爺的命令,在努爾哈赤小時候便刻意親近他,並助他起兵,但所有恩情已在他統一建州女真時償清了。」
「既然你不會再去幫他了,那能不能改去助我大明?」駱虎兒天真地突發奇想。
「不,小老虎,有關于人類之間的戰亂不安都已與我或是妳……」他眼神轉冷,「已然無關了。」
「那是你可不是我!」她不悅地抗議,「我的親人都在中原,終有一日我還是會回到江南去的。」
蒼狼表情古怪冷笑睇她,「妳舍得下我嗎?」如果當真舍得下,那在戰馬上,在狼脊上的一斧她早已砍下,也不會傻敦敦地任由一頭碧眼狼載著她千山萬水地跑了吧。
那當然!
駱虎兒張口,原以為這三個字能夠輕而易舉出口,卻好半天也擠不出來,她咬咬唇,強抑著不安,改為瞪他,「嘿!現在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不許莫名其妙出聲搗蛋!」
這是在莫名其妙搗蛋嗎?我的親親小虎兒,他在心底嗤笑,是妳還沒打算要誠實地面對著自己的心吧?
他閉上眼楮,嗓音帶著困乏,「繼續問吧,小老虎,希望在天亮之前,妳能把我的祖宗八代都給問完……」
夜還長,且慢慢熬了吧。
清晨,駱虎兒醒在刺眼的天光里。
她無意識地蠕動了體,這才發現那偎了一整晚的熱源體不見了,她倏然張眼,微紅了臉,因為憶起了昨夜里她先是質詢了他老半天,最後卻不敵困意,任由他伸臂過來,將她親昵地擁入懷,相偎相伴著共赴夢鄉。
這陣子他沒睡好,她又何嘗不是?
沒命似地趕路,就是怕被他給追上,而這會兒既然她已徹底投降、束手就縛了,那麼頭件事,自然是要好好睡上一覺了。
睡飽了的駱虎兒跳下床,雙手高舉左右搖擺,做了個柔軟操,今兒個天氣真好,也許她該叫蒼狼陪她去認識一下環境,畢竟,這兒已是她準備要住下的地方了。
真要住嗎?
住多久呢?
她在心中問著自己,卻沒敢給答案,昨晚蒼狼曾說過的話浮現在她心頭--妳舍得下我嗎?她紅了紅臉,閉上眼楮深吸口氣,拒絕回答。
接著她張開眼楮,恰巧見著了門外有個悄悄探進半張臉的小男孩,男孩臉上有著怔忡不安,眼神膽怯。
駱虎兒想了想,學對方也側歪了半張臉,大眼對上小眼,她先笑了,「進來吧,我是不會吃人也不會吃妖精的。」
小男孩噴笑,臉上的不安褪去,慢慢磨蹭了進來。若依人類歲數來看,男孩頂多五歲大,他頭上扎了兩管沖天炮發辮,眼兒大大,嘴兒小小,很是可愛。
「你是?」她再度釋出善意的微笑。
「我叫小綠。」
「小綠?棒槌精?」
小男孩用力點頭,雙目流露出崇拜,「姊姊是精族的哪一支呢?怎麼那麼厲害,一眼就看得出來。」
駱虎兒邊笑邊聳肩,沒打算告訴小男孩實話,毀了他的崇拜。
她會知道是因為昨晚在與蒼狼對話時,她曾說了不喜歡那對雪狐姊妹花,如果要她留下,那麼她就要一個他曾經和她提過的長白山上棒槌精作伴。
沒想到他真的將她的話給記在心上,她人才剛起來,伴兒就來了。
想到這里,她心中泛起了甜蜜,是狼也罷,是人也罷,重點是,他是真真實實地在乎著她的一言一行,怎麼辦?她好像已經慢慢習慣了他是個狼精的事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