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小子也不早點說,惹熊惹虎莫惹詩家豆腐女……小子,叔公有事先行一步,你隨後跟上……快滾回來!」
郎意童飛速離去,瞬間無影,沒命似地逃之夭夭去也。
在他身後的郎焰拱高雙掌向詩家二女告罪,扔了句「叨擾」後,不再多語亦飛身離去。
被遺下了的詩曉楓,一雙美眸直望著遠方,沒聲音。
「詩二姑娘,妳過來瞧瞧,這是啥子豆腐腦?」
「老詩記豆腐行」鋪子里,有桌客人皺緊眉頭,大聲嚷嚷著。
「莫慌,莫惱,我這就來瞧瞧。」
接過大姊的活兒成為新任跑堂的詩家二姑娘詩曉桐,一邊出聲安撫,一邊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詩曉桐面色雖然和善,肚子里早已火冒三丈,哼!開鋪營生就這點麻煩,三不五時總會有人挑挑小毛病、找找碴的,藉此證明自個兒有多麼重要,好像不會挑毛病就不是個懂吃的老行家了。
「沒錯呀!」她將眼前的豆腐腦巡了一遍,叩了叩桌上的清單,「馬大爺的是花生,楚二哥的是紫糯,小七弟弟的是紅豆薏仁,都沒錯呀!」
「表面看來沒錯,可一進了嘴,滋味可錯得離了譜。」馬大爺咕噥。
「怎麼會離了譜呢?」
詩曉桐不解地端高豆腐腦,湊進鼻尖嗅聞著。
「這豆腐腦是今兒個才推磨蒸煮,水洗掐揉,算準了最佳的時辰讓它凝固成形,香滑潤口,綿中帶蜜,柔中有勁,外表似玉,內層如雲--」
「夠了!二姑娘,別說那麼多了。」馬大爺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話頭,「妳自個兒嘗一口就知道了。」
「我?!」
詩曉桐訝然地指著自己,見點方點頭,她拚命搖手。
「這一碗是馬大爺的,我嘗?呵呵,這不太好吧?」代客嘗食,可不是老詩記的經營手腕。
馬大爺擺擺手,「我不介意,妳嘗,嘗了就會知道咱們不是來找碴的。」
見對方堅持,她乖乖啜了口,繼之瞇了瞇眼,咂了咂舌頭,手忙腳亂地拿了端盤過來,將三碗豆腐腦放到盤上。
「對不住!對不住!我立刻給三位客倌換過……」
詩曉桐一邊鞠躬哈腰,一邊掀開簾子,往鋪子後方的廚房走去,嘴里嘀咕著。
「唉,怎麼會這樣?甜的豆腐腦成了咸的……難不成是大姊將鹽當作了糖……」
一到了廚房里,詩曉桐失聲尖叫。
「啊!大姊!妳……」
尖叫聲沒驚醒當事人,卻將原在櫃台里算帳的詩谷懷給喊了進來。
「二丫頭!」他將手指抵在唇上噓聲,「輕聲點,怎麼回事?有人找妳麻煩嗎?」
「沒錯!就是有人在找我麻煩,爹呀!」
詩曉桐將端盤摔下,用手指著那坐在桌前,正為豆腐腦添料的詩曉楓。
「你瞧姊那副模樣,失魂落魄的,莫怪人家要說咱們的豆腐腦走了味了!」
詩谷懷看過去,只覺怵目驚心。
他那寶貝大女兒正在……正在為豆腐腦添料加醬,她她她……一邊手上忙著活兒,還一邊……掉眼淚。
她手上並未歇下規律動作,隨著她的移動,眼眶里的淚水也就一滴一滴地掉入那些碗里,為詩家出了名的豆腐腦,改變風味。
唉,莫怪客人要跳腳,連他看了都要嚷咸了。
快步奔上前,詩谷懷將大女兒扯到一邊,這才饒過了那些豆腐腦。
他這一扯,終于把詩曉楓給扯醒了過來。
「爹,您怎麼進來了?外頭不是正忙?」
詩谷懷嘆口氣,伸掌揉揉女兒的肩頭,「大丫頭呀,算爹求妳了,回回神吧,妳這樣叫爹還怎麼有心思做生意?二丫頭,小三、小四呢?」
詩曉桐也嘆了口氣,瞪著姊姊無神的一雙大眼楮,「她們今兒個學堂里都有課。」
「那妳就委屈點,里頭外頭全讓妳跑,別忘了順帶記記帳,真忙不過來時,再去喊隔壁的姜大娘過來幫手,咱們按時計酬。」
詩曉桐沒好氣地睞了姊姊一眼,掀簾往外走,「忙我可不愁,可是爹啊,您得趕快讓大姊變回原樣吧,要不咱們都快跟著她一塊發瘋了。」
注視著妹妹的背影,詩曉楓滿懷不安。
「爹,您干嘛阻著不讓我干活?要不,我去幫忙記帳吧,曉桐只有一個人,你讓她怎麼忙得過來?」
記帳?讓這失魂落魄、中了蠱的丫頭?
「千萬不要!」詩谷懷大喊,他可不想讓這祖傳三代的鋪子關門大吉!
「妳呀,目前什麼都別給我想,專心地把妳的病傍我治好了再說!」
「病?」詩曉楓眼神迷惑,「我病了嗎?」
詩谷懷瞪大眼楮,沒好氣地說︰「丫頭,妳知道妳常會不自覺地掉眼淚嗎?」
掉眼淚?!
詩曉楓還是不懂,她抬手模腮,赫然觸著了一手掌的水。
城外翠竹茅廬。
廬後一條小溪,廬前一方小院,雖是簡陋樸拙,卻又處處風雅。
溪畔石上一個男人,溪中水里一個少女,陽光灑下,銀光破碎成千絲萬縷落在溪里,少女興致不錯,笑聲鈴鈴,她卷高著褲腳,一雙玉筍似的白女敕足踝,佇立在沁涼的溪水中央。
「快下來陪陪人家嘛!」
少女嗔喊著,一對淺淺的小梨渦綻現在唇畔,更添清妍麗色。
男人沒心情,目光眺望著遠方,緊鎖著的一雙劍眉不見松下。
「嘿!」少女嘟高艷紅唇瓣,用玉足踢高了溪水。「你睡著了嗎?」
男人回過神來,無奈地伸手拂去黑發上的水珠。
「別鬧了,紫紫,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
朱紫紫三步並作兩步地由溪中跳蹦了過來,湊近男人伸臂嬌纏著他。
「我就站在你眼前耶!你向來的習慣是只許看眼前,不許想未來的,除了我哩,嘿嘿嘿,你什麼都不許想!」
洛伯虎沒作聲,由著朱紫紫耍賴胡鬧,懶得回應,省得待會她又要哭鬧個不停。
老實說,這麼多個紅粉知己里,這愛胡鬧的小丫頭是最黏人也是最痴纏的一個,讓人連想甩都無從甩起,也許是……他無意識地伸手摩挲著她柔順的長發,也許是因為……他根本就……放不下她的,是嗎?
斂下心思,洛伯虎故意譏聲調侃,「妳這算是哪門子的郡主?鎮日在外頭亂跑,連個隨從丫鬟都沒有。」
「那是因為呀……」朱紫紫側臥在他的膝頭,笑得淘氣兼得意,「我又是爬牆出來的。」
他笑了,「趕明兒個我得建議薺王,將王府里的圍牆給加高了。」
她也笑了,「隨便他加高,反正這天底下還沒有我紫郡主想去卻到不了的地方,也沒有……」她定定地睞著他,傲氣凌人的宣誓,「我想要卻要不到的東西。」
少女眸子里寫滿了志在必得,明白她意指為何,洛伯虎只是輕哼,隨即轉開目光,沒作聲。
就在此時,前院里傳來木門聲響,腳步聲移近,洛伯虎移開朱紫紫從石上躍下,恰好迎上那正走進後院的一男一女。
「詩伯父,曉楓。」
洛伯虎上前打招呼,沒理會那在他背後瞪眼扁嘴的少女。
「曉楓好點了嗎?」他問著詩谷懷。
「你看呢?」詩谷懷搖頭嘆息。
洛伯虎湊近詩曉楓,認認真真地審視起眼前那魂不守舍、眼神縹緲的少女,也跟著嘆了口氣。
他開口和詩曉楓閑聊了幾句,還好,她只是看來精神很差,但所幸對答如流,該記住、該分辨的事都能條理分明,只是有一點很糟,很糟很糟,她常會一個不小心便掉了眼淚,掉得無緣無由,而且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