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糗!
之前沒問也就算了,但她怎麼會在兩人連……連嘴兒都踫過了,卻還不知道人家姓啥名什?
「青城派弟子,郎焰!」男人出聲為她解困,表情不變,但銳利眼神卻是熱著的,「姑娘叫做楓兒?」
她沒敢看他,垂斂著眸,臊紅著臉,忸怩著神情,「詩曉楓,詩詞的詩,破曉的曉,楓葉的楓。」
詩心兒搖頭想笑,好詳盡的答復,看得出這丫頭有多麼的認真,可認真歸認真,有些事她還是得先弄個清楚。
「你既是青城派的,又是姓郎,不知與青城派掌門郎遠山是何關系?」
郎焰頷首,「他正是家父。」
詩心兒挑挑眉一臉訝色,好半天後再問。
「听說郎遠山久病多年末愈,自他病後青城一派由其座下三大弟子分頭打理,倒是從沒听說過,他還有個親生兒子。」
郎焰微慚,「晚輩年歲與幾位師兄有段距離,他們出道已經多年,早在江湖中立下萬兒,倒是晚輩,年紀尚輕,尚未正式涉足江湖,不過是個登不上台面、尚待磨練的小子。」
詩心兒再度挑眉,「但再如何不濟,你總是郎遠山的兒子,虎父無犬子,郎遠山未病之前可是在江湖中名頭徹響的英雄人物,怎麼說也不該放縱自個兒的獨子變成了這……嗯……」上下打量他一番,她輕咳一聲,「還是說,你這身打扮,正是青城派目前最時興的裝扮行頭?」
郎焰聞言莞爾,「前輩幽默,不,並不是的,會變成這般……」他環顧己身,「只是因為晚輩目前正身陷于一場賭局之中。」
「賭局?」老婦眼神不經意地波動了下,「賭多久?」雖已猜到,但她已懶得去證實那始作俑者的無聊家伙了。
「一年。」他老實回答。
「一年之內不洗身、不洗頭、不修容、不換衣裳?」詩心兒輕蹙眉頭,很好很好,她總算明白這全身上下只有眼神可以磊落示人的小子,這滿身的臭氣是怎麼堆積而出的了,也明白自個兒的佷子又何以會如此擔心了,這楓丫頭,敢情是中了蠱後,連嗅覺都喪失了嗎?
郎焰點點頭,「還有不能夠打抱不平,不能夠插手管閑事,也不能夠動武。」
詩心兒听了,不得不生出敬佩,「你捱得住?」若換了是她,又臭又髒一年?她寧可去死。
「其實並不難的。」郎焰微哂,「心不在眼前,意不在人間,自無為而有為,自無作而有作,就當是讓心徹底放了個假,而我這『賭期』再過十天就要滿了。」
詩心兒笑了,這一笑牽動了臉上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皺紋。
見姑婆笑了,詩曉楓擱下心頭擔子,看起來,姑婆應該不會再趕人了吧?
「好一句『心不在眼前,意不在人間』,那對于我家這丫頭,你又怎麼會放不下?又怎會寢食難安?又怎會誰也擋不住地硬跟著追了過來?」
「老實說……」郎焰生窘,想起了自己那日扛起石磨、掐人脖子時的沖動,「晚輩也不太明白。」
他將視線轉往那還跪在詩心兒面前垂著羞紅的小臉的詩曉楓,眸光變得迷蒙。
「原先只是無心領受了詩姑娘的幾碗豆腐腦,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起了惦記,掛在心頭擱不下,見不到時會心神不寧、坐立難安、靜不下心,好想好想見到她,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听見他在姑婆面前坦承動心,詩曉楓雖紅了臉,卻再也忍不住地抬高眼楮,這四目一對著可不得了,詩家姑婆立時被晾在一邊,空氣里盡是火花四射。
詩心兒抬手揮了揮,打斷兩人對視的眼神,接著她輕嘆了口氣。
「妳爹說別講,我卻不這麼認為,再這麼胡里胡涂地下去,可沒完沒了,我來為你們說清楚吧。你惦著她,她惦著你,不為了啥,只是因為你們兩個,都中了人家的法術蠱咒而已。」
兩對眸子各自瞠大,半天沒有聲音。
林子里響起了沉重的伐木音。
每一下的起落都是力道驚人,原先該要花上幾十斧方能砍倒的樹木,迅速腰斬。
倏地,冷冷老音飄將過來--
「郎小子,到遠點的地方去出氣,別動老婆子的寶貝桃花樹,敵人來時我還得行樁布陣。」
伐木音停止,半晌之後,在遠遠的地方重新開始。
詩心兒瞇瞇眸子將視線轉回灶上,這一看老眼瞪大,拔尖了嗓。
「喂!楓丫頭!清醒點!」
「姑婆!」詩曉楓倉卒回神,扭過頭微嗔道︰「人家很清醒的!」
「我可不這麼認為。」詩心兒走上前來奪過她手上的木湯勺,「勺子離鍋三寸?好好的一道香氛野蕈百匯被煮成了稀巴爛泥糊,這就叫做清醒?」
詩曉楓臊紅小臉,急著想解釋。
「人家是想您上了年紀,煮得爛些好吞……」
「好意謝過,只不過妳家姑婆是不吃爛糊的東西,莫非妳中蠱太深,連這方面的記憶力都喪失了?」
被老婦取笑,少女面紅更甚。
詩心兒沒理會,徑自將鍋子由灶上取下,拿了個瓷盅盛滿。
「這鍋爛泥糊肇因于誰,就由誰去吃完,妳拿去給那在林子里發瘋的家伙,我自個兒重煮,這段時間里妳千萬別再出現在廚房里即可。」
「姑婆,可……我……他……」詩曉楓手捧著熱盅,一臉為難。
「傻丫頭,又不是妳對他施蠱放咒的,妳又沒對不起他,干嘛不敢見他?」
自從那日詩心兒道出其中原委,一對原是誰也打不散、推不開的小兩口瞬間變得很尷尬。
原來這陣子的莫名心動,千般掛記,只是源生于一個法術蠱咒?
只是肇始于一場惡作劇?
詩心兒解釋完畢,郎焰神色不豫地離開小屋。
但他並未走遠,想來也還沒決定好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在林子里清了個歇腳處,幕天席地打起了地鋪。
「我……可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好?」詩曉楓一臉不安。
「不知道說啥,那就啥都別說了吧。」詩心兒在灶上切切弄弄沒空回頭,「東西擱了人就走,管他在想些什麼。」
「就怕……」詩曉楓咬唇有些傷心,「就怕他已經不敢再吃我給他的東西了。」
東西落肚,女禍上身,誰還敢?
「那不正好!」詩心兒用了空檔聳肩回頭看她,「把他給活活餓死,那就啥尷尬都沒啦。不過瞧那家伙身子挺結實的,想餓死還不太容易呢。去吧,丫頭,有些事沒說清楚,老擱在心里頭悶著難受,還不如將話挑明了講清楚,看看有沒有辦法同心協力解去蠱咒,他火個啥勁?說到底,妳不同樣也是受害者?」
被姑婆一逼再逼,詩曉楓只得捧著熱盅磨磨蹭蹭地往林子深處走。
她咬咬牙,姑婆說得沒錯。
之前不懂何以會深受他吸引,現在總算都明白了,原來,那是因為被法術所蠱惑,既然已經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那麼合該以禮待之,大家客客氣氣、和和睦睦,不難的,應該不難的,她告誡自己。
伐音變大,她被聲音引了過去,那原是一片蒼翠的密林子,現在可好,豁然開朗,竟成了一片空地。
艷陽遍灑,她躲在大樹後方瞧著那在林子中央砍樹的男人,看得口干舌燥起來。
賭期未屆,他依舊是一身邁還狼狽,但為了砍樹方便,他褪去了上衣,全身只著了條破破爛爛的褲子,將長發隨意地用皮繩扎起。
他像個野人,渾身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霸野之氣,讓人心悸,也讓人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