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沒听到房里有聲音,躺在床上裝睡的辛忍按捺不住地睜開了條眼縫,卻只見到海灩呆坐在鏡台前的背影。
發現她沒注意他,他終于允許自己調勻了呼吸,並暗自松了口氣。
他這陣子沒一天睡好過。
因為她只要睡熟了便會磨蹭過來汲取他的溫暖,他為她蓋了幾回被,她就踢飛了幾回,睡癖之差天下難見,但久而久之他竟也習慣了,由著她睡在他臂彎、,睡伏在他懷里,還三不五時用大腿揉壓他的下半身,她睡得很好,他卻是每天睡得冷汗涔涔兼心驚膽跳。
就當是在修行吧!他只能這麼告誡自己了。
而每每到了清晨他就會裝睡,先讓她起來,等她走遠後他才敢起身,免得她尷尬,也免她捱越界之罰,還好她通常起得早,他還趕得及早朝。
但今兒個是怎麼回事?她干嘛還不快走?
好半天沒動沒靜,這實在不像是一時半刻也難以靜得下來的她,辛忍坐起身,蹙眉問出聲︰「妳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讓她身子一震,如大夢初醒一般。
「你醒了呀。」
海灩轉過身對著他明媚一笑,笑容之艷連天光都頓時失色。
他瞪著她的笑容,氣息陡地縮緊,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被她的笑靨影響只是原因之一,最大的原因,是因為看見了她皓白玉腕上那只閃爍著日光的同心玉鳳鐲。
他跳起身來奔向她,眉心蹙得更緊,他伸手一把箝緊了她如藕玉腕。
「妳……妳……戴上了它?」
「是呀!」
海灩一臉不解地甩月兌他的手,再瞪著他那張布滿緊張的俊容。
「好合我的手,也好漂亮喲,你別這麼小氣嘛,真舍不得頂多將來我走時再還給你就是了……」
「月兌下!」
辛忍怒氣沖沖試圖想拔下那只鐲子,卻見她將手放在身後硬是不肯听話。
「不要!不要!小氣!小氣……」
她將兩手藏在身後,他只得伸長雙臂住她身後探撈,「快給我!這東西妳不能戴的,听話,否則妳會後悔的!」
他愈是堅持她愈是不肯,左避右閃之際,她突然眼神閃過一抹壞壞的光芒,等辛忍發現不對時,一只預藏在她手上的冰涼玉龍鐲已讓她給套上了他的手腕上。
「小氣鬼!」海灩伸回手拍拍掌,笑嘻嘻的,「我戴你也戴,你就不會再……不會再……」
她話還沒說完卻突然眼前一昏、腳一軟,辛忍只得改箝捉為抱的將她摟在懷里。
「妳怎麼了?妳沒事吧?」他擔心的看著她雪白的小臉。
好半天,海灩才悠悠轉醒。
她張開眼楮,眼里有著他至為陌生的光彩,但見她沒事,他總算松了口氣,卻在此時她突然開了口。
「夫君!」她軟軟嬌喊。
辛忍瞪大眼楮,嚇得差點抱著她一塊跌到地上,但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她已伸長了藕臂環纏住他的頸項,然後踮起腳尖,對準他訝然微張的嘴,送上一記甜香的吻。
第七章
他不喜歡這樣!
他只覺得離譜!
在海灩破天荒喊他「夫君」又主動吻了他之後,辛忍自認無福消受美人恩,他面色發青地拋下她奔向辛勤的寢宮。
「父王!她……她戴上鐲子了!」
「是嗎?」
辛勤淡瞟了眼兒子手腕上的玉鐲,點頭嘉許。
「那很好呀,那是月老送給你們的禮,你也戴上了不是嗎?很好很好,原先父王瞧你們倆鶼鰈情深,還想著用不上了呢,真沒想到你還是讓她給戴上了。」
「不是我要讓她戴的!」辛忍幾近抓狂,「是她自己好奇戴上的。」
「不管是誰要戴的,總之就是戴上了不是嗎?」辛勤不解地瞪著兒子,「戴上就戴上了嘛,你干嘛那麼緊張?」
辛忍在心底嘶喊,因為他們之前在人前的恩愛僅僅是在作戲罷了,可現在,這場戲已經演不下去了,女主角已經不知道自己只是在演戲了。
「父王!」辛忍用力抹抹臉,試圖抑下心里的煩躁。「當初那月老是怎生交代的?鐲子戴上之後可以再拔下嗎?」
回想起當時,辛勤心虛滿懷。
月老因著眾人態度不夠虔誠恭敬,一怒之下遁海遠去,仙諭指示不明,但管他的,反正戴上了就不許再拔下,那他就可以等著抱孫了吧?
想了想,辛勤端肅了臉色。
「月老吩咐過,一旦戴上就絕對不可以再拔下的。」
「否則?」辛忍眸中出現了些許絕望。
「鐲毀人亡!」
炳!此等咒語夠恫嚇人了吧,看誰還敢不領受月老好意?
辛忍仰首無聲,恨自己沒能早點將這對爛鐲子用錘子敲爛,還有,因為他畢竟並非親眼所見,也不曉得那所謂的月老是否真有其「仙」,但既然那人給了如此警語,他又怎能妄然拿海灩的命,去賭此話真假呢?
既然不能拔掉玉鐲讓她清醒,那他也就只能用躲著的了。
他開始逃避海灩,逃避她那總是對他粲放著深情款款的大眼楮。
這並不容易,他知道,因為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她,這樣的認知是在那天他們乘轎游行,她在人前大嚷著「沒人逼我,我會嫁給他,是因為我愛他!」的時候。
很可笑,他明明知道那只是一句謊言,他的心卻莫名其妙的因這話而淪陷。
不過,也或許是因為他對她的感覺堆累已久,那句話,純然只是一個導火線,逼得他不得不認清楚事實罷了。
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這原該是樁兩情相悅的美事,只可惜那只是表面,她對他的感情,不過是受了法術蠱惑。
那對鐲子帶有法術,會讓一對分別戴上了的男女共墜愛河。
他是因為本身內力深厚,再加上對于佛道玄學略有涉獵,更因為他早已對她萌生愛意,所以實際的影響並不大,反觀海灩卻是不一樣,她根本是遭法術蠱惑,誤以為是愛著他的,她甚至忘了她的心上人,還以為打開天闢地起,她就是愛著他的了。
這對她並不公平,對他也不,所以他只能躲著了。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在這海禹國里人人都知道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真相是──他們根本什麼也不是。
他開始拉長早朝的時間。
他開始借故說要探討海寇問題,整日流連在議事館里,夜夜外宿。
他甚至開始秘密策畫著一項出海遠行,他計畫先到中原幫她尋到心上人,和對方商量該如何來喚醒她,他原已計畫好了一切,卻在出發前三天讓她的出現給打亂了。
那天他在議事館里同著一批海事官員研商著遠航路線,他的行程很是隱密,別說海灩,他就連父王、母後那邊也都先擱著沒提,想在出發當日再來個揮手告別、先斬後奏的。
外頭大雨滂沱,眾人討論得正是起勁時,突然一名被雨淋濕了的內侍沖了進來。
「啟稟王,王妃來了。」
眾人有些不安地將視線投往辛忍,只見那端坐于堂上的辛忍蹙眉抬眼,跪在地上的內侍正是他安排在海灩身旁的親信之一。
「你在王妃面前嚼舌了嗎?」
他的嗓音很冷,內侍聞言全身起顫。
「王,不……不關小的事,是齊侍統的妻子,她們一群人來找王妃茶敘,一不小心漏了口風,提到了齊侍統近日內將隨王出海訪巡的事情。」
此話一出,堂下一群人里有個男人連忙垂首認錯,千防萬防,偏就是枕邊人難防!
辛忍還未出聲便先傳來砰的一聲,廳上門扉遭人使勁撞開,門外站著的,是他那剛剛躍下快馬還在氣喘吁吁中的王妃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