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奉節,任家堡。
說起任家堡,別說奉節,凡是長江流經之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不過,它聞名的原因,在十二年前和十二年後的今日是不同的。
十二年前,任家堡之所以聞名,是因為其當家之主是天下第一劍神任逍遙。
後來,任逍遙驟逝,任家堡可說在一夜之間失了支柱。
十二年後,其獨子任劍飛,再度讓任家堡的名號成了響當當的招牌。
但他憑借的是其高明的經商手腕。
凡長江流經之處,必有任家產業。
不論煉金冷銅,制茶繅絲,只要是能有利潤的營生,便有任家堡的行號。
堡主任劍飛幼時曾受過重傷,不能習武,因此只能做個商人,此乃武林中人人皆知的事。
十二年前,凡曾見識過任逍遙的人,都永遠不會忘記他那厲害的劍法,因此任逍遙死後,他的逍遙劍譜成了習武之人垂涎的寶典。
當年,任逍遙乍逝後,武林中數大門派紛紛派人或明搶或暗奪,為的就是逍遙劍譜,可是個個都鍛羽而歸。
據聞,此劍譜已在任逍遙的靈前遭焚毀。
天下第一的劍譜,當真就此燒了?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那些不相信的人,總臆測著劍譜是讓任劍飛給藏起來的,即使他不能練,他也不肯讓別人練。
他們既有如此想法,那麼,任劍飛雖非武林中人,依舊深受某些武林人士覬覦也就不奇怪了。
現今,任劍飛富可敵國,用錢買不動。
而他雖不懂得武功,但買下百位江湖中的好手為護院,因此欲以蠻力欺壓他,自然也討不到便宜。
既然利誘不成,想收買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他情生意動,為了情愛心甘情願奉獻一切了。
屆時,別說是一套劍譜,就算是十套,只怕他也會乖乖奉上。
偏偏任劍飛只對掙錢有興趣,對于敬謝不敏。
他雖沒興趣,仍擋不住諸多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像今兒個是他的二十五歲生辰,他本人沒當回事,可是自三天前開始,任家堡已陸陸續續收到許多賀禮。
送禮的有江湖中人,亦有與他在生意上有往來的商賈,更有仗著是他父親生前的摯友,又與他母親有親戚關系,非要上門來為他辦慶生宴的人。
任劍飛心知肚明,所謂慶生只是幌子,想將女兒帶來和他培養感情,才是對方的目的。
不單是這位長輩,怕是整個晚宴上都是各懷鬼胎的人吧!
所以今天他明明該開開心心的慶生,他卻沉了一天的臉,覺得煩不勝煩。
如果當真知他,就該曉得他根本不過生日的。
生日,會讓他想起兩個不願意想起的人。
一個是他父親,另一個則是母親。
所以,會興匆匆想為他慶生的,壓根不可能是他的知交。
任劍飛臉上勉強掛著微笑與人們應酬,末了,在忍無可忍之下,他逃出了大廳,避開了院落里熙攘的人群,走了好一會兒,他一抬首,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間來到灶房外。
他吁了口氣,放緩腳步。
他會來到這兒,純粹只是為了想逃避,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在灶房里候著他的,將是曲折離奇的人生。
第一章
還未走近灶房,鍋碗瓢盆的踫撞聲、廚子們大呼小叫的嘈雜聲,已充斥在任劍飛耳里。
正好!
任劍飛閉上眼楮,由著那些聲音盤據他的耳朵及思緒。
他甚至覺得,這些聲音比大廳里那些應酬笑語不知好听多少倍。
環胸閉目,他隱在廊間的柱下,沒讓里頭的廚子和下人們發現他。
「嘿!蔣大廚,這麼大的一條魚可真是罕見得緊,更怪的是,它還有著粉色的鱗片呢,看來真漂亮,應該是條雌魚吧。」
聞言,蔣大廚先是一笑,接著扯大了嗓門。
「這魚呀!是華陽門的人送來的禮。」
「華陽門?江湖三大門派之一的華陽門?」
「見你整日窩在灶前,沒想到對外面的事兒還這麼清楚!」
「會知道華陽門,可不是因為他們的本事!」那人微微地笑了笑,「而是因為他們風掌門的愛女,那個號稱蜀中第一美女,那個一心想當咱們主母的風鈴兒姑娘。」
一句話惹得灶房里十來個廚子及下人們齊聲大笑。
顯見這對父女對于他們主子的心思,大家全都心知肚明。
蜀中第一富配上蜀中第一美女,老實說,雖然是女方主動了點,但大伙兒覺得他們倒還真的挺配的。
之後,蔣大廚將話題轉回來。
「送禮過來的人說呀,漁家可是用了幾個人的力量才能將這魚兒給撈上船的喲,別說你,我活了這把年紀,還不曾見過這麼大的魚呢,四尺長,超過四十斤,夠嚇人吧?嘿,待我將它開膛剖肚,看是要清蒸、紅燒、醋溜、油炸,剩下的魚頭,就熬一鍋香濃的魚湯吧!」
「蔣大廚呀,听一些老人家說,這麼大的魚,恐怕是妖精變的,你不怕讓它一刀斷命,它變成了冤魂來找你?」
「怕?我老蔣做了三十多年廚子,在我手上喪命的畜生沒上萬也有八千,這個樣子就怕?那還不如改行當和尚算了。」
「說歸說呀,大廚,你不覺得這條魚有些邪門,大是一回事兒,它那雙眼楮晶瑩透亮,像是會掉眼淚呢。」
「啐!魚會流淚?你還不如說烏龜會放屁算了。」
接著,廚子們便開始商量著該如何烹煮這難得一見的大魚。
此時,站在廊下的任劍飛睜開了眼楮。
他睜開眼是為了打算離去,可是他還沒跨出腳步,身子卻突然定住。
因為他的目光正巧對上那條正躺在地上的粉色大魚的眼楮。
那雙眼楮澄澈、晶瑩、純稚,而且這會兒里頭載滿了乞求。
它的眼神仿佛說著,求求你救救我吧!
不單如此,那雙大眼里此刻水霧氤氳,就像方才那人形容的一樣,好像隨時會掉下眼淚。
魚會流淚?還不如說烏龜會放屁!
任劍飛想起方才蔣大廚的話,忍下心別開了視線舉步離去。
真是荒謬!他的心冷若冰霜,層層封閉,連人都融化不了、進不去,又怎麼可能會對一條魚起了憐憫之心?
他雖走著,腳步卻重得出奇,不出三步,他忽然回過頭,並且大步跨進灶房里。
他的出現,讓嘈雜的灶房日然安靜下來。
「少爺,您怎麼上這兒來了?」機靈的灶房管事立刻湊上前,「您要啥只須吩咐一聲,小的立刻……」
任劍飛沒搭理他,只是睇著那條大魚。
「這條魚留著不許殺。」
嗄?留下這麼大條的魚做啥?難不成少爺是想等客人走後自個兒吃它?
「先暫時養在棲霞湖里,過兩天找人送回長江里去。」
什麼?放生?
蔣大廚和幾個廚子半天沒吭聲,面面相觀,臉上有著些許不以為然。
「照我說的做,違者逐出任家堡。」
話說完,任劍飛轉過身離去。
哇!少爺難得撂狠話耶,且看得出他絕非說說而已。
能在任家堡里做事是個優差,誰都不想離開,既然如此,就算這條魚再大,也只得放棄了。
于是蔣大廚找了兩個副手,幫他將大魚抬到後院的棲霞湖邊。
三人同時手一拋。
真是可惜呀!
見魚兒那對水靈的瞳眸轉了轉,之後矯捷地鑽人了泅底,幾個廚子都不住在心里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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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上,絲竹聲不斷,笑語不歇。
「來來來!鈴兒,跟你劍飛大哥敬一杯!」華陽門的掌門人風紆肅呵呵朗笑,催促著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