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壯士的酬金是多少?」
「不急,總要先捉到妖怪再說吧。」
男人掏掏耳朵,笑得瀟灑,邊掏耳,他身上還蹦蹦跳出幾只跳蚤、虱子。他那雙掩藏在前額亂發間的眸子是銳利有神的,只是這會兒眸子里卻因長途跋涉而有些許倦意。
鎮長注視著他,忍不住想,他那掩埋在須發下的真實容貌究竟是啥德行?真讓人好奇啊。
不過,不管他是什麼模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願意幫他們捉妖。
「壯士應該是長途跋涉而來,還請先梳洗一番,吃頓好的,睡個好覺,咱們再帶您去捉妖。」
「不用了,我不重吃的,少睡點兒也沒關系。」
這是真的,他甚至是有些害怕睡覺的。
「只不過……」他的眸子里漾起一片溫柔,「這兒可有櫻樹?」
櫻樹?鎮長搔搔頭,不解他的意思。
末了,在問過不少人後,他們終於在不遠處的山腳下找著了一株櫻。
「對不起呀!壯士,因為氣候不適合,咱們這兒本是不產櫻的,這一株也生得不夠好……」
「不打緊!」男人微笑,伸手打斷鎮長的解釋。
然後他抬高眸子,凝視著眼前那株裊娜的櫻。
鎮長揉了揉眼楮。他肯定是眼花了,否則他怎麼可能從這男人眼中看見了傾慕的柔光?
一個男人愛上了一株櫻?這是什麼神話?
伸長了手,男人摘下一片櫻花瓣,只是一小片罷了,他可舍不得傷了這株櫻。他將櫻花瓣送進嘴里細細咀嚼,眸子再啟時,他那疲頓的雙眸已經重新添滿了光彩。
「走吧。」
「走?」鎮長傻了眼,「上哪兒去?做什麼?」
「當然是捉妖啦!」男人大笑。「否則你以為咱們兩個大男人還能做些什麼?」
鎮長不好意思地嘿嘿訕笑著,然後問道︰「還不知壯士如何稱呼?」
「我姓敖。」男人笑了笑,無所謂地回道。
鎮長見他無意多說,也不再追問。這位姓敖的壯士還真是一個喜歡櫻花,喜歡嘗櫻瓣,不愛睡覺,寧可趕著去捉妖的神秘男子啊。
接著,鎮長領著敖任來到黑水洋邊。
也許是感覺到有陌生人靠近,水面涌起了波濤。
「敖壯士,要不要我去替你找些幫手來?」
「不用。」敖任仍是一派瀟灑從容,「我自個兒來就成了。」
話剛說完,他已縱身躍進黑水洋里。
鎮長見狀大驚,即使水性再強的人都不可以如此有恃無恐呀!那黑漆漆的水,仿佛無底的大洋,尋常人又能在里頭閉氣多久呢?更何況還得去和一只妖怪搏斗!
但是鎮長多慮了,不多時,黑色的巨浪之間,那龐大的妖怪黑魔王騰水而出,他背上有個東西,正是敖任,他揪緊了黑魔王的頸背,一拳拳使勁地搥著。
黑魔王吃疼,不住嗷叫,用力甩了又甩,還是甩不月兌敖任的糾纏,也咬不到他。
雖是甩不月兌敖任,但黑魔王身上那層皮肉就像是鐵打鋼鑄的一樣,無論敖任再如何使勁地搥打,就是傷不了他。
就這樣,一人一魔競整整廝殺了十個日夜,整個黑水洋都快被黑魔王掀翻了,岸邊則有愈來愈多的人擠在那兒看熱鬧,搖旗吶喊。
到了第十一日,敖任終於放開了黑魔王。他一松手,黑魔王便趕緊鑽回洋底躲起來,而他則是累得睡倒在岸邊。
鎮長趕緊找了幾個人將他扛回鎮上。
直到黃昏時,敖任才醒過來。
這會兒他已成了眾人眼中的大英雄,床畔擠滿了慕名而來的少女搶著想服侍他。
可是他連理都沒有理會,要鎮長請走那些前來獻殷勤的人後,他提出了一個簡單的要求,他只要一瓣櫻花。
敖任含著櫻瓣思索著,待夜里眾人都睡下後,他獨自踱到土地廟,用腳尖踢了踢神像,喊出了當地的土地爺。
「小神叩見龍王二太子!」老態龍鍾的土地爺急急忙忙朝他跪拜。
「起來吧。」敖任懶懶地一揮手。「喊你出來,你該知道是為了什麼吧?」
「二子是想問如何治那黑魔王?」
見敖任點頭,土地爺繼續說了下去。
「那黑寬王是個上千年的水底精怪,他身上的皮肉筋骨刀槍不入,得以二十一根花妖樹精等妖精的長發,加上神龍身上的鮮血與鱗片織成的網,才能將他制伏。」
花妖樹精的長發?神龍的鮮血及鱗片?
敖任蹙起眉頭。第二項他是唾手可得,但第一項,他該上哪兒要去?
如果……他閉上了眼。
如果她在這兒就好了!他的櫻,他的心哪!
再睜開眼,不可思議地,他竟然看見了日思夜念的人兒。
第九章
敖任的眼楮睜了又閉上,閉上了再睜開。
他想,這一定是他的幻覺,不然就是他又在作夢了。
「一直這麼睜睜閉閉的,你不怕眼楮抽筋嗎?」
眼前佳人盈笑若秋水,聲如銀鈴,這並不是夢,不是夢!他心愛的人兒啊,她破夢而出了?
「櫻櫻!」
他張開雙臂,卻撲了個空,就像他平日夢醒時一般。他的心又開始撕疼,原來這仍是個夢罷了。
「這不是夢,這真真正正是我!」
初櫻揚起唇瓣嬌俏地一笑。
「只是……」她幽幽地嘆息,「這會兒的我既非花仙,也快要不是花妖,而只是一抹小小的妖精幽靈罷了,所以我是沒有實體的。」
「為什麼?」敖任呆住,膽戰心驚地問。
他明白妖精幽靈的意思,那代表著她不但沒有實體,且還有生存時日的限制,時間一到便要蒸融,化為虛無了。
不似他驚恐,初櫻還是一臉的笑。轉個身,她跳上神桌坐在上頭,晃動著兩只蓮足。
「還不都是因為你!問也不問我一聲就走了。」
「你知道我會肯走是為了你啊。」敖任苦澀地道。
他好想抱抱她、摟摟她,好想實實在在地將她擁在懷里,想得他都要發瘋了,偏偏瞧著那抹誘人的妖精幽靈,他什麼都不能做。
「是呀!你走是為了我好,娘娘將我關進調心居里懺悔也是為了我好,偏偏哪!」她搖搖頭,面帶遺憾。「我是個已經走火入魔、愛到無法自拔的小花妖了,我關在調心居里,不吃不睡,不哭不笑,每時每刻,我都只想念著我的小青龍哪!想著那個會喚我櫻櫻,卻又一聲不吭跑掉的壞家伙。」
「櫻櫻!」他低聲一喊,眼眶整個熱了起來。
「瞧!」她夸張地嘆了口氣。「就是這樣溫柔的低嚷害死了我的,百日後,娘娘派人來到調心居,卻發現我哪還有心可調?我根本是即將魂魄出竅,離大限之期不遠矣!」
初櫻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笑容微斂,眸底涌起了傷感。
「娘娘看著我,淨是搖頭,她說︰『初櫻呀,原先不讓你跟他,是因為你的年壽不及他,怕你大限來時要傷心,可是現在看來,你若不跟著他,就怕連花妖當有的數百年壽命也都要沒了。去吧,去吧!花要生得好,畢竟是離不了水的。』」
「所以,是娘娘允了讓你來找我的?」敖任臉上浮現興奮的暈紅。
「不全算是。」初櫻抬了抬縴細的下巴。「我畢竟是做錯了事,毀了清規的叛徒,娘娘是不能繼續在明里幫我了。她在我魂魄滅散前先除了我的仙籍,將我打下凡塵,另外,還教了我如何在人間重生的法子。」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他溫柔地笑問。
「不找你還能找誰?」她淘氣地笑著,將兩只蓮足晃得老高,心情因終於尋到了他而整個輕松了起來。「是你害我的,當然得要你來幫我!」
知道她未來將會屬於自己的之後,敖任心情大好,恢復了先前瀟灑的笑容,「初櫻師姊,我都變成了這副德行,你還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