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櫻悠然甜笑,喃喃自語。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他,那就沒有今日我這個小花妖了。」
說完話,她沉默了,他也是。
他總算弄明白初櫻會看上這小子的原因了。
她欠了那小子一條命,不是嗎?
很可笑,她的存在,竟是因為那小子一個長久以來無心的嬉戲?
他灌溉了她,滋養了她,在他根本不知曉的時候。
「你只是這麼遠遠地瞧著他,就能夠心滿意足?,」
「當然!他是神龍,而我只是一介小小花妖,他哪會注意到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存在?不過我不貪心的,只要他能夠偶爾到這山谷里來玩玩,只要能夠讓我看得到他,知道他好好的活著,那就夠了。」
沒再作聲,敖任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此時,那正在潭里玩水的小青龍突然一個躍高飛旋,龍爪狂抓亂扒地刮著山壁,像是人類的頑童畫牆壁一樣。
他玩得興起,沒留意到那株夾生在壁縫間的小小櫻樹。
就在敖任正打算出手制止時,小青龍已經咻地一聲鑽回潭里去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來不及護衛初櫻,敖任只能焦急地湊上前問她。
「你沒事吧?」
「沒事啦!吧嘛那麼緊張?嘿,別擋了我的視線。」
初櫻感覺到臉上微微刺痛,但她並不是很在意,只是擔心著少看了一眼小青龍。
此時,風雨已歇,小青龍玩累了,在潭里休息,潭面的水波也漸趨平靜。
敖任瞧著她的臉,突然失聲大叫。
「怎麼了?見鬼了嗎?」
初櫻別過臉,不解地瞪著他那驚慌失措的表情。
見鬼,也比不上他這會兒的訝異與心悸。
這美麗的小花妖,左臉頰上赫然出現了小青龍到此撒野的戳記。
他那蠻橫亂捉的結果,留下了五條血爪痕在她原本清麗的臉龐上。
那五條血爪痕的位置,敖任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未來,它將成為五條紅色斑疣,歪歪斜斜如毛毛蟲似地爬在初櫻美麗的臉龐上。
他曾怪過老天沒長眼楮,到了今日,他才知道真正沒長眼楮的人是誰。
敖任伸手恨恨地瞪著自己的大掌。
是誰說的?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凡是做過的,必定留下痕跡!
她臉上那些斑疣,是他造成的。
那條小青龍,是他尚未成年時的本尊。
而初櫻,是他在無意間養大的一抹花靈。
末了,他卻誰也不愛,偏偏愛上了她,這就叫因果循環嗎?
他是可以告訴初櫻他就是那條小青龍的,也許她會因此放棄了成仙之念,遂了他想與她雙宿雙飛的心願。
可是,和他在一起,對她真的會是個最好的選擇嗎?
在看見她臉頰上那駭人的血痕時,他再也無法肯定了。
第六章
愛情,到底是什麼?
究竟是該退讓犧牲,還是該霸道地攻城掠地?
這問題徹底困住了敖任。
就連情場老將金天王都無法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那天夜里,敖任從初櫻的夢里出來後,金天王笑咪咪地追問結果如何,他便源源本本地將他和初櫻竟是「舊識」的始末告訴他。
「那可好啦!你還愁什麼呢?」金天王為好友感到高興,「還不趕快去告訴她,你就是那條小青龍?」
「告訴她之後呢?」對這段情緣始終熱呼呼的敖任難得如此意興闌珊。
「告訴她之後,她就會放棄成仙的念頭,和你雙宿雙飛了呀!」這還要問?這條浪龍的腦袋真是欠人敲。
「那麼雙宿雙飛之後呢?」敖任抬首望天,愣愣地再問。
「之後就是她任你予取予求,你任她挖掘探索!」金天王眼中閃耀著快樂的光芒,這是每個愛情中最美麗的片段了。
「那麼再然後呢?」
然後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由璀璨浪漫回歸現實平凡嘛!金天王眯眯眸子,沒將話說出口,不想讓這難得陷入情網的家伙更喪氣。
「再然後就是你干嘛問這麼多?反正愛了之後,兩人就合該長相廝守。」
「那麼不再愛的時候呢?」他的喜歡素來有期限,對初櫻是否有所不同,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那就放手,說各自珍重呀!」
「那不是太自私了嗎?初櫻不是其他女子,她若跟了我,仙籍已除,將來想再回瑤池,已是不可能的事。」
「你想太多了啦!包何況是她自個兒願意跟著你的,對於將來可能承擔的後果,她本來就該心里有數,哪能怪別人?」
敖任冷冷地瞥了金天王一眼,「天下的男人都是像你這麼自私嗎?」
金天王有些紅了臉,「喂!老弟,說話要負責任,這樣的事你以前恐怕也干過不下數百回吧?」
敖任嘆口氣,收回視線,「是的!我是曾經做過,但這回不同,她是初櫻哪,是我在無意中培育出的一抹花靈,是我第一回真正喜歡上的女子,我不要她有那樣的下場,她既然想要成仙,那麼我就該成全她。」
「所以……」金天王瞪大了眼楮,「你不打算告訴她,你就是她曾經痴戀過的家伙?」
敖任面無表情地道︰「不說,是一個人辛苦,說了,只是兩個人痛苦,既然如此,我還寧可一個人捱,三年應該很快就會過去吧。」
寧可一個人辛苦,不願意兩個人痛苦?
金天王難以置信,見鬼似地瞪著眼前那原是瀟灑不羈,輕佻邪肆的男人。
這小子因為愛情,在一夜之間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長大了,成熟了,懂得負責了。
原來,愛情是一種讓人成長的妙藥呵!
蟠桃園里,初櫻蹲在地上,用小花鋤松妥了泥後,她抹抹汗站起身,拍掉小掌上的土漬,正想打算去挑水,突然被身後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去。
「初櫻師姊,阿彌陀佛!」
要不是手上還有泥巴,初櫻肯定會揉揉眼楮。
怎麼可能?她有沒有看錯人?
眼前那正挑著兩擔水向她頷首的應該是敖任沒錯吧?
可是他喚她師姊,甚至念了聲阿彌陀佛,還有他臉上那沉穩而凝肅的表情……
難道敖任還有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
還有,為什麼昨兒晚上她作夢時竟會夢見這個討人厭的風流鬼?
「阿彌陀佛。」初櫻回過神,向他回禮。不管他變得如何,或正打著什麼歪主意,總之她是不能少了禮的。
「師姊看來似乎正需要一些水。」
雖是和初櫻說著話,但敖任的眼神卻是盯緊著地面。
他還不能直視她,因為他不想讓他那好不容易才潛沉下來的心再度受到震蕩。
他好想告訴她實情,好想教「成全」兩個字滾得遠遠的,好想可以告訴她,他愛她,可是他不能這麼做……
完全不明白他紊亂的思緒,初櫻只是環臂眯緊戒備的瞳眸,邊打量著他,邊用小花鋤敲了敲臂膀。
「我是需要水沒錯,可是我必須考慮要不要用你的水。」
「為什麼?請師姊相信我的誠意,在下別無所求,只是不想讓你挑這麼重的水來回奔波。娘娘派我到蟠桃園來,不就是為了分擔師姊的工作嗎?」
「為什麼?」初櫻哼了哼氣,「因為黃鼠狼給雞拜年是不安好心的。」
「我沒有惡意,真的沒有!」
敖任亟欲辯解,那雙不得不抬起的眸子里有認真、有惶惑、有不安,還有一些初櫻無法理解的情緒。
「既然沒有,那你今天干嘛突然變得這麼守規矩?又為什麼要喊我師姊?」
「聞道有先後,師姊與我既都是有心向道之人,那麼這樣的稱呼其實是最恰當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