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覺得那祥不好。」她突然走到他面前,很認真地對他說。
「什麼不好?」
「按照行事歷過日子不好啊!一點樂趣都沒有。你沒有听討,人類因為夢想而偉大這句話嗎?」
「我只知道光靠夢想是成就不了大事的,夢想需要持續的計劃與不斷的努力,才能化為實際的作為。」桑文生堅定地說。
衛靜雲膠著手指,對于他的話仍不予苟同,卻不想花力氣去和他爭辯什麼。何苦為難自己呢?
反正,她是台灣的教書人,他是美國的大醫師。
相逢,不過只是淺淺的緣,不會更多、也不會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什麼。
不知何故,這個想法讓她垂頭喪氣地走向窗台邊的那把椅子,不再說話。而他,則看著她身後的天空,從日暮的金黃到晶亮的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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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桑的,你的生活作息活像幼稚園學生一樣;準時上課、準時吃點心。小朋友還會因為午覺尿床而延誤時間表,你卻比他們還遵守標準時刻,你的日子一點驚喜都沒有!要知道火車有對候也會誤點,你干嘛那麼一成不變?」
衛靜雲推著桑文生停在公園內的涼亭邊,推了一個多月的輪椅,桑文生沒有發生任何意夕卜,唯一的傷處還是那條即將拆石膏的右腿。
斗嘴的兩人依然在斗,只是多了幾分聊天的意味。
雖然衛靜雲絕對不願意承認,對于每天下午到醫院來陪他的這段時間,她是有那麼一丁點期待的。
「生活中總有無法控制的意夕卜發生,譬如被撞斷腿,被迫延後九件手術;譬如被一個冒冒失失闖進門的辣椒弄得一屋子辛辣。」桑文生回嘴。
他不認為他每天固定八點起床、九點看書、十一點看報、下午三點散步、五點看新聞一這種生活有什麼不對。
他喜歡掌控自己的生活。
「不喜歡吃四川的辛辣,就改吃美國大漢堡啊!不高興就別叫我推輪椅啊!我想那個身材惹火的南茜,一定非常熱衷于這門差事的。」吹著三月里爽適的春風,衛靜雲仰著頭讓風拂過臉頰,舒服。
美國的月亮不見得比台灣圓,不過空氣倒真的比台灣好太多了。泛著草香的新鮮氣息,如果能打包回台灣該有多好!
「人的潛意識里都有些被虐待傾向,由我就可以得到證明。」當初堅持要古君蘭身負看護之責,就是看上她的好脾氣,卻怎樣也沒想到自己一時的心血來潮,卻讓衛靜雲這抹辣椒在他旁邊待了這麼久。
桑文生盯著她眯著眼一臉陶醉地躺在草地上,他不厭其煩重復地說出叨念了數天的話;「草皮不干淨,人和動物在上頭走來踏去,不要躺在上頭。」
「嘿,誰有被虐傾向啊?我活該大老遠從台灣坐飛機到這里讓你糟蹋啊?真搞不懂你一個大男人,潔癖卻比女人還嚴重。台灣的衛生署、環保局應該請你回去當督察人員的。」她照樣在草地上翻了個身,趴在一片綠意上盯著他瞧。
「你現在總算可以告訴我你的工作是什麼了吧?」先前她以不熟識為理由,怎麼樣都不願說出她的職業。
衛靜雲猶豫地打量著他,「你保證不會笑我?」
「保證。」我只會大笑。桑文生認真地下了承諾,也認真地盯著她那副愈來愈順眼的大眼鏡。
因為在醫院百般無聊?
因為人與人之間真有所謂的緣分?
所以,不喜和陌生人相處的他,歡欣于她的來臨,因為他不曾與哪個異性相處如此融洽過,己分手的雅妮是個例外,他將雅妮當成妹妹看待。不過——
衛靜雲卻是個意外!
「你干嘛那祥看我?又要嫌我穿著隨便,還是我身上真的沾到了什麼髒東西?」在他沉思的注視之中,她不自在地蠕動了子,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再度蠢蠢欲動。
那天過後,他們的話題愈來愈深入。但是彼此的眼光,卻愈來愈不敢四目交接。
「沒事,只是很好奇你的職業。」在她低下頭時,他凝視著她的身影。
「听好了,不要從輪椅上跌下來,我可沒有太多個禮拜跟你在這邊耗。」衛靜雲深吸了口氣,翻身坐了起來。她皺了皺鼻子,目光此時緊盯住他的臉龐,雙手也早做好打人的預備動作。
「難道你是有名的女槍匪,還是國際大盜?說個職業還這麼扭捏。」桑文生的聲調降成幾分沙啞。
陽光灑在她有些赧然的容顏上,他的呼吸頻率卻因此有些不穩。
和衛靜雲在一起對,他的快樂來得容易。
而他,甚至想不起來一向早熟的自己,在哪段時期曾縱情于這種輕松的歡樂里。他不免拿雅妮的甜美和衛靜雲相較,卻不由地傾向這張表情豐富的臉孔。
和雅妮朝夕相處了一年,和衛靜雲卻不過認識一個多月。
只是一這些日子來兩人隱約都在閃躲著。
閃躲著什麼?
閃躲那些莫名佔據心頭的元素,閃躲那些還未開始卻可以預見的分離未來嗎?桑文生勾起一抹苦笑地望著她。
「不要打斷我的話,我需要很大的勇氣。」尤其在知道一定會被人嘲笑的情形之下。衛靜雲撇了撇嘴角,沒空注意到他有些怪異的表惰。
「我只說一次——我是國中老師。」
「什麼?」桑文生方才的悲愴情緒在此時消失的一干二淨。他的表情活像听到外星人攻打地球。
衛靜雲沒好氣地抱住自己的雙膝,不去理會他那霞驚的表情。
「奇怪了,誰規定當老師的人一定得要溫良恭謙、不溫不火,還得穿著中規中矩又沒特色的制式套裝?」
「天啊!她說的是實話,可是我還是無法相信她是個老師。」他大笑對著天主說話。
她是如何在講台上揮動她的教鞭?像他平日所見的張牙舞爪,霹靂叭啦地將學生訓到大氣都不敢吭?還是扳起面孔,用她那幅又土又老的眼鏡,偽飾她身不安分的骨?
他好奇!非常好奇!
桑文生撫著額,不客氣地大笑著,平日嚴肅的臉部線條因為笑容而放松,雙眼閃亮地露出一口白牙的他,多了幾分「年輕」,一種沒有人會用來形容平時老成而穩重的桑醫生的形容詞。
「再笑啊!待會臉部肌肉抽搐連帶牽動大腿神經,讓你那條一點都不值得人同情的腿二度重傷。」衛靜雲不滿地看著他上揚的嘴角,腦子中卻亂成了一片。
他們是朋友,非關男女戀愛的朋友,不是嗎?
那她為什麼苯呆呆地站在這里「欣賞」他開心的笑,而且「欣賞」的想一把抱住他,就像抱住鄰居家可愛的狗一詳。很緊很緊、喘不過氣來的那種擁抱。
「惱羞成怒了。」他推著輪椅到她的面前,笑看她出神的臉。
衛靜雲猛然回過神,立刻用大聲吼叫掩飾內心的不安。
為了掩飾心虛,她氣鼓鼓地單手叉腰站到他面前,不客氣地用手指戳著他因為大笑而震動的肩膀。
「我哪一點不像老師了?你倒是給我一個理由啊。要知道我可是我們學校大力吹捧的明星老師,如果學校一日沒有我,校長可能會以淚冼面。」
「你罵人技巧還真是高明啊!」正打算摩拳擦掌讓他好看時,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掌中。
衛靜雲盯著兩人親密交纏的十指,一時分了心神。她眨了眨眼,抬頭望向此時已斂去笑意的桑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