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呆地望著房間內的攝影機。
藍提斯在電話中淡淡地說——她可以不見到他的面,科技如此進步,心理治療師與病人不一定要共處一室。
因此,他在他最容易放松的睡房內,裝設了攝影機,讓她可以從她房間的監控螢幕系統中看到、听到他所要表達的問題及他所遇到的困擾。相同地,她的房間也裝置了同樣的監控設備,讓藍提斯透過攝影儀器,有著與醫生面對面的感覺。而在每一次的療程結束後,他們雙方皆可以隨時關上房間內的攝影機。
「小芛?小芛?」王邦芸出聲喚著出神的女兒,「你還在嗎?真的生爸爸媽媽的氣嗎?我們是想你現在正和杜明德在度假,不好意思打擾你們。」
胡紫芛拍拍兩頰,讓自己恢復精神。「媽,我沒生氣,我只是想念你們。我已經兩個月多沒見到你們了。對了,你剛才問我什麼?」
近來思緒經常亂得無法收拾,也許她得先找個治療師治療自己。
「我是問你,去過「海神號」沒有?你和藍提斯先生是怎麼認識的?我和你老爹方便向他當面道謝嗎?」
「我去過海神號。和他認識的過程有些離譜,他從船上的望遠鏡中看到我,要人邀我上去。」胡紫芛盡量輕描淡寫,免得她浪漫的娘又有了不當幻想。「至于你們,應該沒有必要見他——因為搭救你們的這件事,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在我還不知道你們轉向阿爾及利亞時,他就把你們入境的消息告訴了我。」
「藍提斯對你有意思吧?」王邦芸開心地猜測著。若是對小芛沒有意思,何必調查他們兩個老人?不是她自夸,女兒的氣質、外貌從小到大都讓人機不絕口。
「是!不是!我不知道。他把我弄得好混亂!那個人總是能引出我最惡劣的一面。」胡紫芛望著鏡前的那張臉——苦惱的蹙起眉心,原該是水亮的眼卻有著淺淺的失眠痕跡。
「火石要摩擦才會產生火花啊!他主動要求救我們,有沒有要求你用什麼做回報。小說里頭,不都這麼寫嗎?」王邦芸在電話那頭高興地直扯著丈夫的衣袖。
女兒從未為情所困,這大概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藍提斯要我做他的心理治療師。這是最讓我弄不清楚的一點!他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就算直接要求和我發生關系,我都會答應。」向來和媽媽無話不談的胡紫芛坦白以告︰「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吻了我。」
胡紫芛撫住自己的唇,那火熱的烙印似乎就是這陣子混亂的來源。他要她?他不要她?她的心其實渴望那種燃燒的炙熱,但卻又害怕燃燒過後,只剩下一片灰燼。
「你害怕這種新的狀況,所有才想要我們回來對不對?否則你一直是很獨立的。」
「我想是吧!你們好好玩,別顧慮我了,我會把自己打理好的。也許那只是一時眩惑,下回再見到他時,我根本就不會有任何感覺了,對不對?」她輕聲地說道,安慰著母親更說服著自己。
「先別急著下任何定論,人總是要相識久一點,才有可能進一步了解。好好加油。」王邦芸鼓勵著,「你什麼時候開始替藍提新做心理諮商?」
「一個小時以後。我有點害怕自己會加入太多主觀意識,無法公正地給他建議。我也擔心這些心理治療只是幌子。」
「你認為他真正的目的是你?那他為什麼不直接要求和你發生關系?」王邦芸說完,捂住耳朵避開丈夫的怒吼。
「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透。算了,順其自然羅!否則我會先發瘋。」
「以平常心面對吧!小芛。也許他真的是想找人談談,那你就要好好了解他,解決他的問題。一個終年累月不下船、專門制造武器的人,可能有他痛苦的一面。加油,我的寶貝。我和你老爹不回去了,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謝謝媽。替我親親爸爸,拜。」
幣下電話,她長吐了氣,走到工作人員帶來的四十寸大螢幕——天啊,她將要看見那麼大的藍提斯。他到底想做什麼?昨天的通話,他一改以往對她的侵略攻擊,說話的口氣也是淡漠的。
如果他不想要她了,何必把她留在這個地方!
胡紫芛揉了揉頭,突然覺得又開始頭痛了。
「鈴鈴鈴。」電話鈴響又響了起來。
她飛快地走過去拿起了話筒,這回又是誰?八成是媽媽忘了交代什麼事吧!
「喂。」胡紫芛盡量開朗地說。
「胡小姐嗎?」對方的聲音听來有些年紀。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藍提斯的管家福斯坦,不曉得胡小姐是否還記得我?」福斯坦口氣嚴肅。
「我記得。有什麼事情嗎?」是藍提斯要更改時間嗎?
「是關于待會兒你們將進行的治療一事。我有些事情想先告訴您。」
「我想這樣不大妥當嗎?我不想先對他下主觀的判定。」胡紫芛走到攝影機前盯著鏡頭,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藍提斯酷寒的眼眸。
「如果我不告訴您這些事,他不會說出口的。這些事他只放在心里,只肯跟我說,畢竟我從他十歲開始就一直跟著他——我不只是他的管家,同時也是他的舅舅!」
胡紫芛微張了唇,驚訝福斯坦的話語。她的胸口突然沉重了起來,她有預感接下來要听到的話,不會是什麼快樂的故事。
「你想要告訴我什麼呢?」她問道。
「提斯一直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的雙親,他認為自己背負著詛咒。」福斯坦的聲音愈來愈低沉。
「他的父母怎麼過世的?」一口氣鯁在喉間,她艱難地問道。如果不是她放入太多的情感,她早該注意到藍提斯憤世嫉俗可能是源自于過往的不幸。她——其實可以多體諒他一些的。
「飛機失事。」
「那是意外,怎麼會是他的錯呢?」她不明白。
「我妹妹過世後,藍提斯身旁的家庭老師、他的童年玩伴、他的同班同學,陸陸續續地死于意外。所以他把所有的錯全攬在身上。」福斯坦的聲音悲痛,帶著幾分祈求,「我希望您能幫他,您是他第一個願意交談的心理醫師。」
「會不會有人蓄意謀害他身旁的人,或是要傷害他們家族?」她絞緊了自己的手,不能置信藍提斯的童年竟然如此戲劇性。
「不!」福斯坦震驚,聲音僵硬,「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怎麼會有敵人!況且如果真的有人想謀害他們家族,為什麼只有他身旁的人一再死去,而不是他哥哥身邊的人?」
「你也認為他的命運是被詛咒的?」福斯坦的用詞讓她不免如此猜測著。
「不!他只是遇上了比別人更多的不幸。您可以幫他嗎?他總是失眠,我很擔心他的身體。」福斯坦不安地繼續追問著︰「您不會告訴他,我打電話來說了這些吧?他很重視隱私的。」
「我會保密的。我——」她用冰冷的手踫觸著自己的臉頰。「我會盡全力來幫助他的。您放心吧!」
「那就謝謝您了。再見。」
胡紫芛放下了電話,幽幽地嘆了口氣,心髒微微地揪痛著。她不該知道這些事情的!身為女人的那部分,已經為他的男性魅力而心亂了,現在竟連心中那股母性的保護欲都為他而蠢動起來。
他也許並不需要編織什麼網引她就縛,她就已經傻得替自己掘了個大坑往里頭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