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威奇回避她的視線,煩躁的撥弄自己的頭發。「忘記你剛才說的話,你之所以說自己愛我,可能是受驚後的一種情緒反應。」
她確定不是,但選擇順著台階下︰「或許吧。」
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釋然.卻又有著幾許失望,唐若可忍不住問,「你還恨我嗎?」
他可以欺騙她,卻無法欺騙自己。「不!我不恨你,我從來沒恨過你。"
「真的?」她好想哭,他不恨她,卻也不準自己愛她。
若可眼中的真情摯愛教他差點軟化,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提醒她︰「我只是恨被人欺騙。」
他轉身離去,她赫然發現他的腿跛得比平日都還嚴重,忍不住驚呼︰「你的腿怎麼了?」
她關懷的詢問明顯的發自肺腑,但鄭戚奇依舊不準自己軟化,冷硬的說道︰「我已經照顧自己許多年了,現在更不需要別人的關心。」
他不再回頭地出去了,摔上門,也同時摔破了若可偽裝的自制。
唐若可忍不住悲哀的譏嘲自己,天底下還有比她更白痴的人嗎?竟然對一個不要她的男人坦白愛意,換來的只是他無情的拒絕。
愛情這東西,為什麼總教她傷心!她疲累得緊閉眼瞼,任淚水盡情宜泄。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若可,但他也不好過。離開她的房間後,直趨廚房找酒喝,如果可以,希望藉由酒精麻痹他混亂的心神。
他從來不曾如此痛苦、無助過.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無助仿徨,甚至,他根本就是……愛她的,但這麼激烈的感情教他害怕得無以復加。
直到現在,只要回想起當他發現若可毫無生命力的躺在崖下時的情景,仍忍不住渾身發顫︰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若可遭到不測,他還能活得下去嗎?
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對若可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覺中深至無可自拔的地步。
他嘗過全心付出卻遭人拒絕的痛苦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冒一次險.姑且不論她的欺騙是否真有苦衷,他已不再在乎,因為那井無阻于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是,他不準自己再付出,不讓自己有再次受傷害的危險。
一個人的生活!或許偶爾會過于寂寥,但卻是絕對的安全,至少不必歷經大起大落的愛情風浪。
他開了第二罐啤酒,發現酒精根本無法將她的影子自他心中趕跑。
「威奇。’
他循聲回首,看著唐立德。「還沒睡?若可已經沒事,她剛才已經醒過來了。」
唐立德點頭。「我知道,我才從她房里出來,她又沉沉睡著了。」
「想不想來一罐?」鄭威奇揚了揚手中的啤酒。
他搖頭拒絕,卻也沒走開的童思,只是一個勁的瞅著鄭威奇。
「有事嗎?」他回視唐立德。
唐立德在他身旁坐下,沉吟的開口︰「我想跟你解釋一些事,關于我剛到這里指控若可的一些事。」
他沒有搭腔,只是靜靜聆听。
「若可並非我所形容的,是一個虛榮、奢侈,被寵壞的嬌嬌女,那些全是我的氣話。」唐立德祈求相信的看著他。
他仍不置可否。
唐立德臉上流露出探切的自責。「若可其實是個外柔內剛,相當有主見、有意志力的女孩,我和她之間一直沒有好好溝通過,才導致她離家出走。她沒錯,而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疏忽。」
鄭威奇故作漠然的開口︰「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對我解釋這件事。」
「我相信你懂。」唐立德急切的強調,「我知道自己出爾反爾不容易取信于人,但這確實是真千萬確的事實,我女兒是個好女孩。」
「不論若可是什麼樣的女孩,都已經無關緊要。」他緩緩搖頭。
「為什麼?」
唐立德眼中寫滿了不解,著急,及對自己的責難,他相當同情卻無法幫上忙,他復雜的心結連自己也理不清,又如何對別人解釋。
「天快亮了,我想回房睡一下。」他逃避唐立德充滿祈求的眼光,轉身高去。
次日,台風過境,風平浪靜,鄭湘奇的胃也不再疼痛,只有若可,往後的三天全是在床上度過。
李嫂不辭辛勞的端湯喂藥,嚴禁若可在痊愈之前離開床鋪;若可倒也不抱怨,她的身體狀況比自己所以為的更加虛弱無力,幾乎足足昏睡了三天。
這期間,湘奇、馨怡、唐立德,甚至小珊,都曾來探視過她幾次,只有鄭威奇,自她出事首度醒來後,就再也不曾見過他的人影。
她雖然並不意外,但仍無法排除一股失望和傷心,而且,她發現自己極端想念他,雖然她一再負氣的試圖將他的影子自心底拔起,但卻根本起不了一絲作用,最後,她索性放任駕馭不住的思緒飄向他。
「吃藥了。」李嫂走了進來,手中端著她的獨門配方,以多種中藥材煎熬而成的湯藥。
唐若可苦著臉,一股酸水從心口直冒而上。「李嫂,我根本不用再吃藥,我已經完全康復了。」
李嫂當她是個孩子般,完全一副誘哄的口吻;「再乖乖的多吃幾帖,這藥既可治病又可補身,保證你以後絕不會有任何後遺癥。」
李嫂專制的把湯碗遞給她,她知道拗不過李嫂,只好悻悻的接下,愁眉苦臉的一口氣仰頭飲盡。
「這才乖。」李嫂滿意的輕拍她的肩。
「好難喝!」若可扮了個鬼臉。
「良藥苦口嘛。」李嫂關切的打量著她。「其實你的氣色真的好很多,應該可以到屋外活動活動,透透氣,想不想下床走走?」
雖然她的精神和體力恢復不少,但她卻寧願留在房里,在這里,她擁有完全獨立的空間,可以暫時逃避不想面對的人和事。
她搖頭。「我想睡一下。」
「好,那就別勉強,奸好休息。」李嫂細心的替她理好薄被,才轉身離去。
有人關心的滋味真好,若可心中一片溫暖。
李嫂剛走不久,又有人輕扣她的門扉,她揚聲︰「請進。」
門緩緩被推開,唐立德走了進來,委身坐在床畔的木椅上打量著她。
「你今天氣色滿好的。」他一臉真摯的關懷,難得他露出一抹慈父的笑。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唐若可試著回以微笑︰「有沒有看到中意的馬?」
「有幾匹相當不錯,還有你幫忙接生的那匹小馬骨架很好,只要下功夫訓練,將來前途無量。」
「我也這麼以為。」活了二十多年,在記憶中,這是她首次與父親愉快的閑聊。
「威奇說,他將那匹小馬送給你了?」
「我叫它黑寶。」
唐立德臉色微變。
唐若可仔細的審視著父親。「你記得碼?我十歲那年。你曾經送我一匹全身黑得發亮的馬兒,也叫黑寶,是我們一起替它取的名字。」
他的臉上多了一絲追憶的微笑。「當然記得,你曾經騎著黑寶贏得一次比賽冠軍。」
是的,現在她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當她為了母親而遠高馬兒之際,也已在無形中傷害了父親。
「可惜,後來我遺棄了它。」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在那同時,她也背棄了他。
唐立德不安的挪了挪坐姿,眼光始終在她臉上打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爸,你有話想跟我說嗎?」
「若可,你為什麼要和湘奇在那種狂風暴雨的天候下出門?」唐立德終于問出一直困擾他的問題;「你是為了躲我嗎?」
唐若可首次看見父親如此的憂心忡忡,對自己如此缺乏自信,現在,她真的相信他始終是愛她的,以他自己的方式。
「當然不是,你千萬別這麼想。」她盈盈一笑,語氣中滿溢著安撫。「我們之所以出去,是因為湘奇太擔心他的女友,而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