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那幅畫挺搭配我屋里的布置。」她的慌亂曇花一現,快速地恢復了冷靜和高傲。「我正準備找另一幅來取代它。」
「就像你會很快找另一個男人來取代我一樣?」與其說他是在嘲諷、刺探,倒不如說他是在自怨自哀。
「你一個就夠我受了,什麼樣的男人我都不感興趣。」
她不悅地駁斥。
「婉婷,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唯一教你失望的,只是我不願插手政治,只想專研于學術研究。」
「你將一個唾手可得的大好機會往外推,那個大官幾乎已經承諾我,會盡一切力量為你謀得一官半職,少說也會是秘書長之類的,但你卻憑著一個『不』字,就打碎了我所有的夢想!」她激動得拔高嗓音。
「你的夢想固然重要,但若要我違背自己的意願,照著你的方向走去,我的夢想和快樂又有何希望可言?
難道那一點也不值得你在乎?」他溫和卻認真地反問。
朱婉婷一時為之語塞。
他握住她柔細的手,感性十足的說道︰「婉婷,我知道你小時候過的日子很苦,所以你比別人更渴望成功成名,但是你卻忽略了,平凡也是一種幸福,一個幸福、完整的家也是一種成就。」
朱婉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惱怒地瞪著他。「你是在指控我毀了我們的婚姻?毀了這個家?」
他急切地搖頭。「我不是在指控什麼,更沒有責怪任何人,我只是……舍不得你,我對你的愛從不曾稍減過,你一定明白的,對嗎?」
「我不明白!」朱婉婷放棄一切偽裝,將壓抑已久的心痛盡情宣泄而出。「你如果真的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簽下那紙離婚證書?為什麼丟下我飛去美國?在你心目中,那些狗屁學術研究顯然比我重要多了!」
他不可思議地搖頭,她表現得彷佛自己才是被強迫離婚、被遺棄的一個。當初是她整日吵鬧,再不然就是冷戰,十天半月不跟他說句話,最後甚至以離家出走為要挾,才迫使他在離婚證書上簽字的。然後他只好懷著破碎的心遠走他鄉,企圖以學術研究來緩和他的心痛。
「婉婷,我以為那是你真心想要的,所以我才……」「我才不要听這些借口!」婉婷嗤之以鼻地打斷他。
「你可以不簽的,可是你簽了,是你一手毀了這個家!
語彤將一切歸罪于我,其實這一切過錯都該由你來背!」
「我是錯了!」方昱文激動地提高了嗓音,以少有的嚴厲臉孔面對她。「我錯在太尊重你,太習慣任你為所欲為!我錯在太愛你,太渴望給予你想要的一切!打從我簽下離婚證書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後悔到現在,後悔沒在它生效前將它撕得粉碎,然後強硬的把你綁在我身邊,一輩子也不放開你……」怒氣已消失無蹤,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深深情意。
「在美國的這一年多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以為我為什麼寧願放棄美國更寬廣的發展而回來?我只想……距你近一點,只求能偶爾的看看你;為了你,我不惜放棄在美國打下的基礎,而考慮接受T大的聘請當名客座教授。」
一向很少哭泣的她,情難自禁地流下兩行清淚。她好感動,他並不是一個浪漫、善于將內心情感大方剖白的男人,他現在這番赤果果的告白,怎能不教她感動?
接過他遞給她的手帕,她緩緩拭著淚,以少有的嬌嗲嗓音質問︰「那你和曾瓊雅之間又怎麼解釋?」
「瓊雅是我們兩人共同的朋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一旦提起曾瓊雅,潛藏在她心中的嫉妒之火又在瞬間點燃,她用力將沾滿眼淚的手帕丟還給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你跟她在加州同居了一整年,卻要我相信你們之間純潔得像張白紙?」
怒火攻心之下,什麼淑女風範、高貴氣質全被她拋諸腦後,朱婉婷咄咄逼人、口不擇言——「是你性無能?
或者她性冷感?瞧你們出雙人對的,瞧她對我莫名的敵意,彷佛你們才是名正言順的合法夫妻,而我是一個想搶別人丈夫的第三者似的!」
方昱文突然有股想笑的沖動,但卻強忍著。若要說起敵意,她才是那個想將曾瓊雅生吞活剝的人!也就是她所表現出的嫉妒,才使他終于鼓起勇氣來走這一趟。
無視于她的抗拒,他堅決的握著她的雙手,以充滿深情的眼神直視著她。「當初瓊雅在我意志最消沉時間闖進我的生命中,我承認我很感動,也有過一時的迷惑;但這種迷惑很快就消逝無蹤,因為我發現,沒有任何女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朱婉婷停止掙扎,著迷般地迎著他那誠實無欺的雙眸,不發一語地聆听他最真心的解釋。
「當我警覺到她對我所付出的超乎尋常的感情時,我曾經婉轉地告訴過她,這輩子我可能永遠也忘不了你;但她所響應的,仍是一意孤行的付出;她甚至轉而安慰我,她並不奢望改變我們之間的關系,她只是希望我們能像朋友般,永遠關心著對方。那時的我非常孤獨,正需要朋友,或許那就是我沒有斷然拒絕她的原因;再者,她執意不肯先行回到台灣,在美國舉目無親,語言又不怎麼通的情形之下,我只有負起了照顧她的責任。我跟她之間絕對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發生。」
「曾瓊雅只想當你的朋友?」她嗤之以鼻。「那是我這輩子听到過最可笑的謊言。
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真正想要的是『方太太』的頭餃,她總不至于千里迢迢追到美國去,只為了想找一個單單純純的朋友吧?那麼她為什麼不來找我?我跟她將近三十年的朋友;
她卻不惜為了你而背叛我們之間的友誼!」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盡快搬離她那里,我也不想讓這種情形繼續下去。」
「真的嗎?」她心中的陰霆漸漸散去,那壓抑在她心頭一整年的失落感也隨之消失無蹤。「你敢發誓你說的全是肺腑之言?」
他認真的舉起右手。「我發誓!如有半句虛言,願遭……」『好了!」她情急的捂住他的嘴,阻止他發出毒咒,隨即又矜持的收手,為時已晚的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你和曾瓊雅之間的一切,都不關我的事。」
希望的光芒照亮他整個人,但方昱文故意裝得可憐兮兮的想博取同情。「婉婷,你肯不肯收留我?搬離瓊雅那,我無處可容身。」
「當然不!」她雖然已有軟化之意,卻一時無法接受這驟然的改變。她並不像表面般的有自信,她可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了這種獨立而空虛的生活。「你以為我是一個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他十足委屈地抗議︰「我從來就不想離開你。」
「很抱歉,我相當滿意目前單身貴族的生活,一點也不想有任何改變。」她極有彈性的補上一句︰「至少目前不想。」
即使他再愚鈍,也能察覺出她態度的軟化;只要有一處希望,他絕不放棄。
他振作起精神。「那麼,我願意再重新追求你一次。」
「你?」她的唇角隱隱含著一抹笑意。「當年你追求我的時候,就不是個浪漫的情人,我不相信現在年近五十的你,又能進步到哪去。」
「我可以。」他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送花、電話訴情,在月光下共舞……只要是任何可能打動你的方式,我都願意試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