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是就好,你是我的‘影子’,別人我不管,只有你絕對不準與我唱反調。」
影子?「我不是你的影子。」
「你是。你是我的新娘,我的影子,永遠听話的‘影子’。」他從盤中叉起一片食物喂進她嘴里,」吃掉。」完完全全的霸道命令。
這是什麼?黑黑的薄片,有很源郁的特殊香氣,口感……朝顏蹙眉。
「不喜歡松露?你真沒有口福。」他端起水晶杯遞向她。
朝顏迅速搖頭。
「Kir,很淡的。」
「我沒有喝過酒。」
「听我的話,喝一口。」很清楚地,他在試她。
朝顏捏著手,畏縮地看著,他索性將杯子抵到她唇邊。
「喝掉。」
溫馴的眸子終是屈服輕眨,她接過杯腳,在他強勢的注視下飲進一口,讓微酸發酵的酒汁刺激地滑過喉嚨。
「我選對了人。」他滿意地微笑。
侯叔敦一身西裝和上流仕紳的派頭擠在公車人潮中相當地突兀,他自己卻完全不在意,沖著朝顏爽朗地笑。」我向錦嫂打听到你都在這轉車,正好今天路過,就踫踫運氣。」
他專程來看她的心意讓朝顏好感動。」您這麼忙,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呀!」他環顧四周,指指旁邊一個販售攤。」喜不喜歡那個?」
她一看就笑了,用力點點頭。
侯叔敦掏出皮夾上前,不一會兒又回到朝顏身邊。」喏,你的。我起碼十年沒吃過這個,都快遺忘自己的青春了。」坐在騎樓下的雕花木椅,一大一小幸福地舌忝著卷筒冰淇淋。
「謝謝,我也一直很少有機會吃這個。」朝顏知道侯叔敦為人和氣,倒沒料到他還有如此平易近人的個性。
「你過得好嗎?」
「嗯。」
「懷呢?他好不好相處?」
她吃冰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人很好。」
「是嗎?會不會覺得須句家太冷清,有點寂寞?」
她想了想。」如果須句家有很多人,很熱鬧,我想我也不會被收養了。」
「這……坦白說也是。」侯叔敦不否認,這點確實是須句懷的動機之一。」其實我剛剛就是從須句集團那兒過來。上回你也見識到了,須句家的親戚不論遠親近戚,只要沾上一丁點關家莫不對老爺子留下的財產眼紅,雖然有遺囑為憑加上懷無庸置疑的繼承血統,也是抵制不住那些貪婪的企圖心。」
「會打官司嗎?」
「這倒不是問題。傷神的是像上次那樣的大吵大鬧,無端惹事,我擔心以後多少會波及你,所以這方面你自己要多小心。」
「我會的,謝謝侯律師。」
候叔敦笑笑,」我啊,改不了的就是愛管閑事的毛病,早晚會被人嫌。」
朝顏因為好奇,于是問了︰」須句老爺是什麼樣的人呢?」
「好人。」侯叔敦完全不用懷疑的口吻,」一個老好人。」
朝顏接著想起須句懷的父母,他們過世多久了?然而不知怎地有股直覺警告她,那似乎是不能踫觸的傷口。
「我的第一筆case就是受他委托,他很冒險的用一個初出茅廬、律師執照還熱呼呼的小伙子替他的須句集團打一場創業以來最重要的契約糾紛,那場闢司不僅得到勝利,也讓我打開名氣,還揍足了錢開事務所,他是我的大恩人。」侯叔敦和須句家,是這樣子的淵源。」所以須句家的事我是不能不管的。」他等于有義務。
朝顏明白的頜首。
「看你過得不錯,我也放心了。」他掏出一只銀箔盒,遞紿她一張事務所的名片。」不過要是有人陰陽怪氣得令你受不了,別忘了來找侯叔叔,你現在是須句家的人,我一樣關心的。」
陰陽怪氣,朝顏大概知道他指誰。
第三章
「科舉制度廢于何時?」
「清光緒末。」
「錯!科舉制度根本沒有廢……天哪,這道試題怎麼算?!我們學校為什麼也參加聯招?繳錢就可以念了不是很好……朝顏,快點救我!」游深怡哇啦哇啦地鬼叫。
「別鬧了,你理化最行的。」朝顏早已習慣她的無病申吟。不偶爾這麼埋怨批評、對空哀號一番,游深怡就念不下去。
「行個鬼,這些定律程式埋葬人家美少女的青春!」害她十五歲的肌膚活月兌月兌像三十五歲的女人,彈性疲乏。
一年過去,朝顏升上國三了。
她長高了些,氣色也比以往紅潤,閃耀豆寇年華的光彩。這一年,游深恰成了她最親近的朋友。
「我告訴你,要不是我老哥那張毒嘴太利,老愛取笑我的成績單嘔得我抓狂,我是決計不念這麼多書的。」
「你哥?你歸他管?」
「是呀,我爸媽最最疼我,才舍不得我念書念成死腦筋哩,只有他啦,比教父還嚴,不準我丟游家的臉。」游深怡攢著眉,一說起唯一的兄長就有氣,她又不想做大事業,家里的公司他一個人管就行了,卻老想拖她下水。
「我覺得他也是疼你呀,有哥哥真好。」
「啐!」她嘴一撇,相當地不屑。」汝非吾,焉知吾之苦。你不會明白我的痛苦啦!」
「我看不出你苦從何來。」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等你見過那家伙就不會這麼說了,嗚嗚,還是獨生女好,不會被欺負,我羨慕你。」
朝顏安靜下來。深怡並不知道她的實際背景。
「喂,朝顏,不要念了,一起出去玩吧。」她最愛慫恿她。
「不要。」她故意說。
「整間圖書室只剩我們兩個人耶,冷冷清清的,太寂寞了。」
「這樣比較安靜。」
「安靜?別開玩笑了,有我在的地方怎麼可能安靜?」她倒是非常誠實。朝顏噗嗤笑出來。
「不是我說,你也太沒活力了,我們兩個應該交換才對,我老哥一定喜歡你這樣子的妹妹。」
「我才喜歡你呢。」
「謝謝!」游深怡肉麻兮兮,很感動地送她一個熱情擁抱,」得友如斯,夫復何求?請你吃一個銅鑼燒吧!」甜食是游深怡最大的動力來源。真是拿她沒辦法。
這一天,司機小周來接她放學,朝顏疑惑地上了車,她一向是自己轉兩趟公車回去的。
「少爺有其他事,吩咐我過來接小姐。」小周說。
那須句懷怎麼回去呢?「你還要去接他嗎?」
小周搖頭,木訥寡言的模樣讓朝顏也不好再問,她和這個司機幾乎沒說過話,他比錦嫂還不愛跟人打交道。
須句家的人好像都一個樣子,如果不是受游深怡的影響,朝顏猜想自己大概也會被同化。
回到了家她看見另一輛車子不在,是須句懷的銀籃積架,原來他自己開車出去了。這是偶爾的,他有時喜歡自己開車,去一些比較私人的地方,諸如俱樂部之類的,沒什麼好奇怪,只是錦嫂不知為何,今天的表情比起平常還要僵沉了些。不過朝顏並未察覺,因為她看習慣了。
她知道錦嫂是不可能喜歡她的,一年來她對她的態度完全沒有改善。不過這麼說也不公平,應該是除了須句懷,她對誰都是一個樣。
將近凌晨,朝顏坐在書桌前為明天的模擬考沖刺。淅瀝瀝,窗外下起了雨,伴著雨聲,她隱約听見了車輪馳轉的聲音,因為有些倦意,她揉揉雙眼並不在意。
又過了一會兒,她合上書本準備就寢,起身叫才發現窗戶開了一半,些微雨絲飄過陽台落了進來,她走到窗邊正要拉上窗,模模糊糊地,竟看見了人!
誰?
她房間的窗戶正對宅子的側園,半夜三更的,誰會在那兒?
她覺得那身形很是熟悉,忍不住找了傘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