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時候那位外國辣妹回頭看她時,原來就是在氣這個嗎?呵,一定是氣像鄒昶倫這樣的型男,女伴怎麼如此乏善可陳吧。
「我看得出來她很訝異。」她淡淡的接口,「因為我根本比不上她。」
「是啊,她問我哪里比不上妳。」他還記得對方不可思議的神情,「哼!她怎麼可能比得上妳。」
周筠偷偷瞧了他一眼,雙頰酷紅的為他挑著木屑。不管他是不是甜言蜜語,或只是在哄她,她都很吃這一套,因為她已克制不住地不斷揚起嘴角。
鄒昶倫知道自己沒有說謊,那位辣妹的確有副好身材跟冶艷的臉龐,但是在她化著濃妝的臉龐下,他無法判定她的美。
但是他看過周筠素顏的樣子,當時她甚至只穿著無趣的針織上衣跟黑色長褲,頭發扎成有些凌亂的馬尾,還狼狽的拖著兩只行李箱。
但是她卻由內而外散發出讓他無法忽視的光輝。
就像現在,她全身上下彷佛有圈光暈包裹著,專注看著他的手臂,一根根的為他挑出木屑。
她臉上甚至還有淚痕,幾分鐘前還搗嘴尖叫,恐懼才從她臉上褪去,她就能立刻坐在他身邊,為他上藥、除木屑。
他的身邊,好像從未有這麼一個女人,願意為他做這樣的事情。
「啊!對不起!」一時手滑,周筠不小心把鑷子尖端刺到傷口,「會痛嗎?」
「嘎?好痛!痛!」他的反應慢了半拍。周筠趕緊朝傷口吹氣,動作輕慢細柔,但嘟起的唇瓣讓鄒昶倫看得有些出神。吹完氣後,她看了他一眼,露出個歉意的笑容,再次專心低首挑木刺。
偶爾,她會往外頭瞥去,好像在擔心外面那一個跟死人沒兩樣的混帳,每當這時,鄒昶倫就會喊痛,把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其實該喊痛喊到哭爹叫娘的,應該是外面那個叫周達的人渣,但他現在暫時叫不出來了。
仗著人高馬大,竟然敢打自己的親姊姊?而且滿口檳榔汁,耍什麼流氓?還在這里抽煙,不知道煙害防治法嗎?要距離住家十公尺以上才能抽!
不過空有蠻力沒有用,他可是跆拳道加西洋劍高手,三兩下就擺平了。
但還是得稍微裝可憐一下,他可不想看周筠去照顧那種廢物。
「我看等會兒應該要去打個破傷風。」她憂心仲仲,「我也不知道挑不挑得干淨,萬一殘留在里面,會腫起來的……」
「沒關系,妳別緊張,我等一下去看醫生就是。」他溫柔的撫著她的頭,「倒是妳,沒事嗎?」
她難過的搖了搖頭。萬萬沒有想到弟弟會真的一棍子朝她後腦勺打下來……難道是因為他喝醉了,所以失去理智?
「妳說那個人是妳弟弟?」鄒昶倫沒忘記正事,「他常來找妳嗎?」
周筠有些為難的皺起眉頭。這種家丑,實在不宜外揚。
「筠筠,我都為妳挨打了,」他晃晃手臂,提醒她他受的傷,「好歹得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吧?」
聞言,她眼角含著淚水,放下鑷子,輕柔的為他的手臂上碘酒。
「我弟弟十八歲那年傷了人……對方傷重不治後,我爸媽為了他傾家蕩產的籌錢,但他還是免不了牢獄之災,入獄後沒多久,我爸媽就病逝了,留下所有的遺產給他。」
又是一個重男輕女的例子,男孩是人,女兒就不是人。
周筠從小就是個不受疼愛還要照顧麻煩弟弟的大姊,凡事都自己來,家里最好的都給了弟弟,她從沒怨過,因為她天性就不愛與人爭執,所以一直忍耐到讀大學後才搬離開家,自此跟家里才沒什麼聯絡,反正父母從沒在意過她的日子跟生活,她是靠半工半讀才完成學業的。但當時弟弟伙同學弟將人毆打致死的事她知道,因為發生事情時,是她保他出來的。父母的溺愛造就弟弟錯誤的人生,他們甚至想盡辦法要讓弟弟免除牢獄之災,還不停要她籌錢,她照做了,因為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因為父母為弟弟食不下咽、骨瘦如柴,她心疼家人。
最後他們病逝,弟弟在牢里,她一個人孤伶伶辦完後事後,積蓄也所剩無幾。
好不容易又掙了些錢,出獄後的弟弟只能投靠她,但是他不工作,游手好閑,總是回來伸手要錢,只要她不給,就會遭到恐嚇及毆打,因此她只得把錢給他。
某天,再也受不了的她,收拾簡單的行囊,決定搬離租屋處,也換了工作,從中部搬到台北。
就是現在這份工作、這個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只要鐵門一拉上就是屬于自己的小窩,安詳舒適,與世無爭,像一處山中的湖,只有微風拂過時會有淺淺漣漪,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波動。
這一切,直到遇見鄒昶倫為止。
他是一塊跳躍的石子,在她心中的震蕩尚未平靜之前,又闖進了她的生命中。
這座湖已經為了他而洶涌,即使她一再的想保持理智,心卻從未有過順從的一天。光是看見他為她擋下那一棍,她的心都快痛死了。
「妳應該報警,這種人該抓起來,擅闖民宅、傷害罪,還有什麼……」他一一數出罪狀。
「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他一個親人了……」她拚命搖著頭。
「筠筠,妳知道妳這樣只會害了他嗎?」鄒昶倫覆住她的雙手,「支援他、給他錢,只是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難道要再讓他去坐牢嗎?之前他從那里出來,並沒有變得比較好……」反而是變本加厲,還交了更多邪惡的朋友。
「別哭!別哭……」他騰出沒受傷的左手,將她擁入懷中。
這是痛苦的抉擇,令人煩憂的成長過程,但是他從周筠的眉宇之間,沒有瞧見一絲一毫的厭惡。
即使她有過不受重視的童年,即使父母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弟弟,她卻依然無所求。這麼多難受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她卻還能用這樣的態度面對人生,怎麼會有女人能這麼美?那是從心底深處散發出來的美麗。跟她相比之下,他真的是個順遂的幸運兒,然而卻膚淺的追尋著女人的美好外貌跟一夜春宵。
周筠沒有推開他,而是偎在他懷里嚶嚶啜泣。一直沒有依靠的她,其實潛意識里渴求一個足以讓她依賴的臂膀。
此時此刻,鄒昶倫覺得他是打從心底憐惜這個女人,也是真心贊嘆她的美麗。他倏地興起想要保護她的,那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他想要打通電話,差人把門外的廢物給運走,最好讓他永遠不要再接近周筠!
突然,他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原本寧靜的狀態,周筠趕緊直起身子,有些尷尬的抹去淚水,但是他沒讓她離太遠,左手依然摟著她。
「Hello!」他說著,電話那頭非常的嘈雜。
「艾倫,我們這兒有party,要不要過來啊?有很多模特兒喔!」是女人嬌滴滴的聲音。
周筠下意識的後退幾公分,想要離開他的臂彎。他皺眉,施了力,又把她往懷里揣。「我沒空,不過去了。」
「很多辣妹耶!喔喔,你已經有伴嘍?」女人吃吃的笑了。
「嗯。」他切掉電話,垂首看那個正在掙扎的女人。「妳在干麼?」
「我……」她抬首,愕然又羞赧的瞧著他,雙手擱在他的胸肌上頭,完全找不到縫隙逃離,「我想趕快帶你去看醫生,然後你就可以去赴約了。」
「我沒有要去。」他的左手握住她的柔萸,「有妳在,那些女人怎麼引得起我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