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破了奸黨販茶案之後,民間已經沒有便宜的私茶流通了,織造業我朝以蘇州最為鼎盛,南方秀水莊獨步全國,那戶商家在北方,沒有自己的織坊,向其他人買又不見得有利可圖。」上好的茶葉和絲絹都不便宜,拿這些東西換馬再加上運費也未必劃算。
「他們可以用劣茶換馬啊!」她和父王一向只喝上好的茶葉,有一次和婢女夜游吃茶,外頭賣的茶就很難喝啊!
「小奸商!」捏了捏她的臉,沒想到蘭心看來傻傻的,居然還能出這種主意。「要是用便宜的茶葉換馬,外族自然也會給你劣馬。」人家可不是傻瓜。
「哦,我听說過江南有人試著養馬,可是那些馬都在南方水土不服,怎麼樣也養不成。」所以馬匹都是和外族交易來的。
「這就是鐵器案。」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有人犯了流通鐵器出境的死罪。
蘭心點點頭,像是還沒想通他方才的話,他也不吵她,又開始手上的工作,讓她自己思考。
又過了許久,才見她抬起頭來。「齊日陽,你有沒有听過外族的養馬論啊?」
「什麼養馬論?」我朝屢次養馬不成,就沒听過外族有什麼秘訣傳入。
「這是我家小總管上街時听到的,有個賣胡服的外族商人在酒樓里喝醉,他說他們養馬呢,先要把馬去勢豁鼻,馬兒就會變得很安靜,晚上的時候不會亂叫,性情變得溫順,容易駕馭。在春天的時候,就把馬兒放養在水草豐富處,讓牠們吃得肥肥的,到秋天以後再把馬兒帶出來,每天只給牠吃一點點草,過一個月馬兒就會變得精壯,即使騎乘千里都不會流汗。」
說完這一段,蘭心的眼光直盯著齊日陽。
「然後呢?」沒發現蘭心奇怪的眼光,他倒對這養馬論听出了點興趣。
「馬兒奔跑前不要讓牠吃太多東西,勞累的時候也不喂養牠,等到馬蹄涼了以後,才可以開始讓牠們吃水草。」
太過灼熱的眼光直盯著他,讓齊日陽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
「這……和我有什麼關系嗎?」
「我還听說了千里馬的故事。」
「什麼故事?」
「听說千里馬可以不眠不休的騎乘好幾晝夜,牠不只可以日行千里,夜晚也不必休息。」千里馬是種傳說沒錯,但若有一天遇上了真的千里馬,又有多少人會珍惜牠呢?
「然後呢?」蘭心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他就是那千里馬。
「結果那馬主人太過于得意,忘了給千里馬在春天時吃水草,只是每天都讓牠跑啊跑的,最後那千里馬就死了。」
「這是誰的寓言嗎?」莊子好像沒有說過這個故事,如果讓他解釋的話,大概是要警告馬主人不可以貪得無厭吧!
「你真的沒發現嗎?」蘭心的聲音沉甸甸的,像有什麼壓在心上似的。
「什麼?」迎上她的目光,這時他似乎有點懂了……
「你就像那不眠不休的千里馬啊!」再這樣下去,他的身子一定受不住。
與她對望許久,他終于投降似的嘆了口氣,輕輕把她拉入懷里。「我不會有事的,辦完這次的鐵器案,我一定會好好和皇上談談。」
靜靜的趴在他懷里,過了許久,蘭心才輕聲問道︰「那個商人指的其實就是鄭皇後家對不對?」北方最大的商家,不就是鄭家嗎?
齊日陽的回答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原來蘭心不傻嘛!
◆◇◆
又是一個平和的午後,最近幾天齊日陽辦鐵器案正到了關鍵時刻,整日忙得不可開交。昨日他終于溫言告訴她,要她這幾天待在王府里好好休息,這句話說明白一點,就是她打擾他們了,使得大伙兒無法專心工作。
想著這件案子解決後,齊日陽就能早早辭官,她也就毫不介意的答應他,這幾日她會乖乖待在王府里不亂跑。
「郡主,藍小姐求見,您要在後花園見她嗎?」珍兒如同往常般通報訪客身分。
「藍小姐?!好啊!請她在後花園等我。」想起上回藍夢華可憐的模樣,記得她說過要是沒有嫁成三鼎甲進士,藍英就要讓她嫁給鄭永祥。
這麼可怕的話怎麼有當爹的人說得出口!離上回在鄭國丈壽宴那天,已經過了快半個月,既然梅榜眼和陳探花都訂親了,那藍小姐和齊若虛不知──
「藍小姐!」提著裙子大步走進涼亭,蘭心其實還挺喜歡藍夢華的。
「郡主。」藍夢華微微一笑,牽著蘭心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看到你沒事真好,那日我看到鄭永祥跟在你後頭,趕緊找人告訴齊大人,還好不算太遲。」
「原來是你!」激動的緊握藍夢華的手,蘭心不由得眼眶泛淚,沒想到那天被騙到鄭府後院之前,才和藍夢華揮了揮手,她就機警的發現事情不對。
藍夢華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笑著搖頭,告訴她不需太在意。
「我一定要報答你!」用袖子壓壓眼眶,她拉起藍夢華就要去找父親。
「郡主!」藍夢華略微用力的拉住她,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來求報答的。
「怎麼了?」看藍夢華的模樣有點怪,這才想起她的親事不知談得如何。「你和齊若虛的親事談得怎麼樣了?」
藍夢華的身子一僵,像是听見什麼令人難堪的話。
「他拒絕了。」那日為了救郡主,她還硬著頭皮和齊若虛攀談,但這種事沒必要特別告訴郡主。
「怎麼會──」藍夢華這麼漂亮,而且又是京城著名才女,配齊若虛有哪一點配不上?
莫非是藍英的事?該不會是齊日陽扳倒藍黨,所以才會弄成這樣吧!
「鄭永祥不就……不行,我們快去找我父王──」想到藍夢華會被嫁給鄭永祥,她緊張得語無倫次,拉著人又要沖出涼亭。
「沒事的,郡主。」藍夢華不為所動,臉上笑意更加燦爛,將蘭心拉回身旁後,她才再次開口,「鄭國舅也拒絕這樁婚事了。」
說起來該是難堪才是,可是她卻覺得輕松多了。原來那日齊若虛拒絕藍英的提議後,她爹還是抱著將她嫁入鄭家的希望,不算太過失落。
誰知道鄭永祥非禮郡主不成,听說那日他還是受皇後支使,想來皇後為了大皇子的事,一定會挑一門對鄭家有利的親事,既然現在她爹失勢,鄭家怎麼可能答應娶她入門呢!
算來算去京中符合鄭家條件的女子不多,除去蘭心郡主後也只剩幾名有影響力的高官之女,鄭國舅現在當然猛對那些大人下工夫,哪還顧得了她爹!
「那……那你怎麼辦?」藍小姐好可憐,齊若虛拒絕她了,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鄭國舅也拒絕她了。還好、還好!
「先不說我了,前些日子听說齊大人要辭官,郡主贊同嗎?」看那日齊大人怒氣沖沖的模樣,想必他對郡主的感情非同一般。
齊日陽游走在官場之中一向無往不利,若是細想他做過的每一件大事,就能發現那是對皇上最有利的處置。
也是這些天來她細想過,這才發現齊日陽不是壞人,與他相較之下,自己的親爹反倒不是什麼好人了。
「是我叫他辭的……」看藍夢華親切溫婉的模樣,蘭心竟有種表姊還在身邊的感覺,不由得把心事都對她說了。
「郡主想過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真的好嗎?」難道她叫齊日陽辭官不好嗎?
「齊大人志在報效朝廷,這些年來皇上有賢良扶持,天下太平昌盛,既然齊大人在朝中有一展長才的機會,郡主為什麼不讓他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