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受傷,燕冬搖只有乖乖地跟她走,暗惱自己對外面世界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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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是平安到了家,一路上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為什麼沒有出手呢?」一進屋,燕冬搖便月兌去禮服,不解地問。
「因為你太值錢了。」樂景宜笑眯眯地打開一罐冷飲。
「他們還想利用什麼預知能力嗎?」
「聰明。」現在才想到這個。
「休想。」燕冬搖冷笑。
「如果你真被別人抓走了,千萬別搞什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請切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看他傻乎乎的樣子,倒真怕他做蠢事。
「我寧死也不會讓他們再把我關起來。」再過那種日子,他寧可立即去死。
有的時候,她還真希望燕冬搖有左三弦那賤賤的蟑螂風範。
「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免得牽連我們。」樂景宜將手中的易拉罐捏得扁扁的,輕輕地將它拋入三米外的垃圾桶內。
燕冬搖咬著唇,好半天才悶悶地回答︰「我不會連累你的。」
看他一副得內傷的蠢樣,樂景宜只覺得一把無名火直噴腦門。
「你是豬嗎?」她一腳正中燕冬搖的腰,「錯!你連豬都不如,豬都曉得要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是褒義詞嗎?你嘗過那種滋味嗎?」他也火大地吼回去。
他在那種地方呆了二十幾年,為了想見到活在外面世界的她才堅持下去,要他再離開,除非他死!
「什麼滋味?你說啊!」如果他永遠無法擺月兌過去的陰影,他的離開又有什麼意義?
「不存在!所有的人都當我不存在!」燕冬搖白皙的臉已漲得通紅,眼楮散發著的恐懼與怨恨令人無法忽視。
怎麼會將他視為「不存在」?他該是萬人景仰、信受保護的「預言」啊。可是見他哽咽的神情,她只覺得之前的對話好多余。她真蠢,那種地方大概只會成為噩夢吧,燕家和樂家必然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好了,別哭。」她無措地上前,不自然地輕擁著他。
「我沒哭。」燕冬搖倔強地揚起臉,果然是不見淚痕,他的雙手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衣服。
「對對。」唉,算她做錯事,奉獻一晚的懷抱給他算作賠罪啊。
畢竟,她最見不得人哭,那種一個人躲在角落里飲泣的更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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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更應該擔心︰燕家為什麼願意泄露‘預言’出走的消息,而且,明知他的所在仍不將他找回去。」
第二天,左三弦居然出現在她的辦公室,而且臉上有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
「我不急著打听這個。」難得的,樂景宜對他露出親切的笑容。
「當然。」因為他肯定會乖乖地獻上第一手情報,他是左家的人嘛。
「所以--」她笑得更親切。
「所以我懷疑真正的‘燕冬搖’還在燕家。」在她面前,他很少有膽說與主題無關的話,怕被她打死。
樂景宜聞言只是略一挑眉,並不言語。
「這話,你可不可以不告訴大美人是我說的。」不管那人是不是「燕冬搖」,他也不想被打死。
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樂景宜不置可否。
很清楚她的心思肯定不在自己這,但太習慣這女人視自己的小賤命如無物,左三弦不敢再做要求。
「這兩天給我乖乖地呆在這棟大樓里別走。」
站起身,拎起外套,樂景宜不容拒絕地對哭喪著一張臉的左三弦吩咐。
「我會外出幾天,你要是敢給我捅出什麼婁子來的話--」樂景宜冷冷地一笑。
左三弦心里一陣發毛,從小被她嚇到大,她實在無須懷疑自己在他心里的威望啊。
第五章
「我要去。」
晚上,看著樂景宜收拾行李,燕冬搖堅持地大喊。
「你知道我要去啊?」
隨手拿幾件衣服往包里一塞,樂景宜干脆坐在地毯上和他面對面地說話。
「我要去。」燕冬搖只是重復一句。
「你是三歲小孩,連媽媽上廁所也要跟?」樂景宜偏著頭,有些好笑地問。
燕冬搖一怔,顯然很努力地思考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嚴肅地抬起頭,「我從未跟過媽媽上廁所。」
樂景宜將頭塞向膝蓋,突然間,覺著自己像個欺負單純小孩的壞人。
「我沒有媽媽。」
沒有感傷的一句話讓她錯愕地抬起頭。
燕冬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預言’是沒有父母的。」
「上一代‘預言’不就是父親或母親嗎?」在樂家,她隱約听人提過這個。
燕冬搖臉上浮上一絲奇異的笑,「他們只是讓‘預言’和一些不相干的人繁殖小孩,然後從中選出有繼承能力的人。」
說話的時候,他臉上有些不甘的恨意,因被壓抑著,散發的孤獨信息更濃。
「那上一代的‘預言’呢?」是這樣嗎?幼年時感覺輕松好玩的燕家,也有這樣的一面嗎?這就是為什麼他的性格會天真中又帶些陰暗的原因嗎?
「死了,發了瘋,死了。」
燕冬搖冷冷地吐出幾個字,面容有些麻木,忽而他抬頭對著她一笑。那笑,令她心底無由地一顫,鼻尖有些發酸。
「他們說,我有一天也會發瘋的。」
看著她的眼楮,他突然笑得平靜。這一刻,他似乎不是那個情緒變化多端的燕冬搖。可是,她明明看到了他眼楮深處的問題︰「你信嗎?你信嗎?」
樂景宜溫柔地一笑,爬上前,伸出左手扶住他光滑的臉頰。
「你真厲害。」她的聲音里有由衷的贊嘆。
燕冬搖不解地睜大了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鹿兒眼。
他仍清楚地記得那些渴求而畏懼的眼神,傳說瘋子是與上天最接近的人,所以即使「預言」一代代有那麼瘋狂而混亂的血統,那些人還是絡繹不絕地乞求著可以見到「預言」一面。可是誰又能否認,在那一雙雙難以壓抑的眸子之下,不是恐懼和嫌惡,畢竟,面對的仍是一個流著瘋狂血液的人哪。
「為什麼這麼說?」從來不知道,身體被接觸的感覺是這樣的令他深深眷戀。
「你很好,一切都很好,除了脾氣太暴躁之外。」她忍不住補上最後一句。
很好嗎?他不知道什麼叫「好」,只是就這樣瞧著她澄淨的眸子,竟令他的心有了無比的歡喜。
「因為我是‘預言’嗎?」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似在渴求什麼。
樂景宜好笑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望著她,燕冬搖臉腆而安心地一笑,她說的,他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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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某些問題上,兩個人顯然還無法達成共識。
「你不是還得去學院上課嗎?」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像牛皮糖一般對她寸步不離。
「課隨時都可以上。」
燕冬搖手上拎著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擺明了寸步不離。
很後悔之前贊他「好」,他究竟好在哪里呢?愛跟人,脾氣又壞得要死。
「你知道我要去哪?」忘了他是「預言」,很可能已得知她的目的。
燕冬搖無所謂地聳聳肩,顯然不在意去什麼地方。
「你不會喜歡那個地方的。」樂景宜有些無奈,「我要去樂家。」
燕冬搖睜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為什麼要回那個地方?明明是因為不喜歡才選擇離開的啊。
「我也不想啊。」她苦笑一聲,「我想回去問一些事情。而且,我離開很多年了,似乎也該回去看看了。」她笑得有些哭澀。
小時候不知有多少次在心底恨恨地發誓,有朝一日,不是她飛出這座深宅大院,就是她一把火將這束縛人的高牆燒個干干淨淨。
出來這麼多年,她從不回首去看,也許是怕發現心底里仍有那段過往的陰影吧。若不是最近發生了這些事,她恐怕死也不肯再踏回那半步,偏偏這罪魁禍首還在這給她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