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恐懼漸減,憤怒升起。她的心中毫無疑問地知道是誰對她開槍,她必須讓沙維奇明白藍伯納想殺她。他怎敢遨那個邪惡的惡魔來伊甸莊,置她于險境。
安妮大踏步走進馬廄,將馬匹交給馬廄的小廝。她正要去找沙維奇,就听到一聲深沉的低笑聲自後面的馬廄傳來。她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繼之是一聲女性親昵的笑聲。
安妮大踏步走進馬廄深處,眼前升起一片憤怒的紅霧。她所見的令她停住了腳步。維奇背上覆滿了干草,安琪躺在草堆里,維奇正在扶她站起來。他慢吞吞地道︰「我告訴過你我們會被發現的!我們該慶幸來的是安利,不是伯納!」
「我的堂兄太過忙著在樹林里狙擊我了!」
維奇根本不信伯納會對安利構成威脅,他的被監護人有一點被寵壞了,他不喜歡伯納只是因為他窮。安利就是認定了他堂兄在騷擾他。
「老天,你真是著魔了,安利!」維奇厭惡地道。
安妮輕蔑、憤怒的眼神掃過那名女演員。她穿著一身大紅及大黃色,換了其他人穿這樣早被送到瘋人院了,安琪穿來倒是艷麗絕倫。
「腳踝怎樣了?」安妮譏誚地問。
維奇板著臉道︰「剛剛檢查過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已恢復如初了。」
安琪斜睨了他一眼,拍掉裙上的干草。
「好極了,」安妮道。「她就不必再一直躺著了!」
「你該死的是怎麼回事?」維奇追問。
藍伯納一臉笑意地走進來。「也許是他自出生就含著的銀湯匙梗著喉嚨了。」
維奇及安琪一齊笑了起來。
安妮最氣的是,沙維奇竟站到敵人那邊對付她。她沖向藍伯納,用馬鞭在他臉頰上甩了一鞭。「你這個婊子養的!如果你想對我開槍,就在決斗場上,我們一次了結這件事!我的副手會和你聯絡!」
安妮轉身離開了馬廄。
藍伯納用領巾按著受傷的臉頰,狠狠地咒罵了一番。
維奇深思地眯起了眼楮,但他沒有插手干預。這兩個年輕人之間不對勁,他會找出原因的。剛剛安利的怨氣爆發了開來,他知道只有等他冷靜下來後才能和他講理。但是他可以確定一件事——不會有決斗!
他轉向伯納。「也許不該多管,但我很遺憾他在你在我這兒做客時,攻擊了你,進屋子來照料傷口吧!」
「沒什麼……只是擦傷而已。」伯納堅持道,維奇對他更有好感。
安妮直接和羅絲回到倫敦。她和萊德同坐在駕駛座上,逃避她外婆的追問。不能讓羅絲知道她和藍伯納起沖突,不然她一定會阻止她復仇的機會。她握緊拳頭,塞入口袋中。她可以肯定一件事——絕對會有決斗!
安妮驚出了一身冷汗地醒來。這已經是第三夜這樣子,也是她第三次作同樣的夢了。她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到時間已經到了。
她拉開被單,冰冷的黎明空氣觸及她發熱的肌膚,她打了個寒顫。天冷也好,這樣她就可以加件斗篷,隱藏自己的身分。
她安靜地站在黑暗中,不想吵到任何人。如果柏克听到她起床,她就完了。昨晚她入睡前,已經先擱好了要穿的衣服,甚至先倒好了洗臉水,以免發出聲響。
她月兌下安利汗濕的睡衣,將臉埋在睡衣里,似乎可以自安利穿過的衣服中獲得勇氣。她赤果地站在原地,身軀顫抖地低語︰「幫助我,安利。」
她慢慢地平靜下來。她這麼做是為了替她雙胞胎哥哥報仇,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她確切地知道如果她不先殺死藍伯納,他一定會殺了她。
她堅定地拿出海綿,洗去剛剛的噩夢,夢境總是一樣的——破曉時,他們站在決斗場上,人們在計數,而藍伯納總是在數到九的時候轉身開槍。
安妮用穩健的手穿上襯衫、長褲、鞋襪,她的手穩得令自己吃驚。她感覺這一切像是注定好的,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她平靜得令自己也害怕。她似乎自久遠以前就知道她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結局已經很清楚了。如果她不及時采取行動,她會輸;只要她行動就會贏。生死就只是這樣而已。
很感激維奇,他教會了她生命中最珍貴的特質是勇氣。他要將她塑造成男子漢,他成功了。安妮擁有男性的膽量、堅忍及決心。雖然她沒有男人的力氣,她用女性的機智及直覺來彌補。藍伯納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知道維奇被困在伊甸莊,招待他的客人。他和喬治王子有約,不會這麼快回倫敦。
安妮造訪了南安普頓子爵及麥上校,她知道他們有多麼沉迷于射擊。他們參加過多次決斗,而且麥上校收集有最好的火槍。她要他們發誓保密,他們全都興奮不已,兩人都喜好冒險,立刻答應當她的副手。
決斗有它的規則,一般是由爵位較高的一方提出挑戰。麥上校、南安普頓子爵兩人已造訪過藍爵士的對手,通知他時間、地點,允許他選擇武器。毫無疑問,那會是槍,最近五十年來已不再有人用劍決斗了。
麥上校將手槍盒子塞到安利的腋下,建議她到胡查理的射擊場練習一下。南安普頓子爵則給她他最喜歡的妓院住址,要她指名可兒夫人,每個男人在死掉之前都該試試可兒。南安普頓子爵只是在開玩笑,眾所皆知決斗的目的並不是在殺死對方,只在使敵手掛彩。安妮接受了麥上校的意見,沒有接受南安普頓子爵的。
她一直無法睡好,主要是因為怕作夢,後來她干脆熬夜,並將她的憂慮及恐懼傾注于日記之上。重讀過去的日記,她發現她攻擊維奇的篇幅遠比她可恨的堂兄來得多。最可笑的是,她事實上崇拜著維奇的一切,問題是在于他的女人。
她終于面對了事實。事實是她嫉妒到了骨子里,她渴望他勝過一切。她要他和她、渴求著它。性一向被暗指為游戲,而她認識的人每個人都處在游戲中。男人炫耀他們的情婦,已婚的女士秘密地接納愛人。
終宵不寐,夜以繼日,社會沉浸于無止盡的中。每一項娛樂的設計都是以交媾為目的。妓院由考維園分布到索瑞迪;梵克公園或梅利公園中的小徑、幽蔭也是為了愛人們的方便;戲院里的女演員在台上炫耀、展示她們的性感胴體,為的是在散場後滿足有錢觀眾的私欲。
煙火表演、打賭、斗雞,這一切娛樂只是方便大家踫面、配對,離開去交媾的借口。安妮感覺似乎每個人都是俱樂部的一員,只除了她。打扮成男兒身,她得以瞥見一些她以前絕對看不到的。但性對她仍是個黑暗、神秘的誘惑,令她好奇不已,並對自己的境遇深深地不滿。
重讀自己的日記,她震驚地明白到自己真是對性走火入魔了。每晚她吹熄蠟燭入眠時,是那麼地確信她的夢境會是關于性的幻想,但每一夜她都重歷決斗的夢。
安妮披上斗篷,悄聲出門去,刻意地避開燈光較亮之處。她穿過格林公園,天色仍一片漆黑。她听見一群男人醉酒的笑聲,顯然他們剛離開懷特俱樂部。她迅速地越過耶德路,南安普頓子爵會雇輛馬車在那兒等著她。
她看向四周,但沒有馬車的影子。她將斗篷攏緊,抑下喉間的憂慮。是他們遲了,或是她來得太早?她從未這麼早出門過,空蕩的街道似乎變得奇幻而不真實起來。也許他們不會來了。她的想像力開始發揮作用。維奇發現了她的計劃,阻止了決斗!不,她告訴自己,他並沒有起疑心。他離開伊甸莊後立刻來找她,他傷人的話似乎仍在她耳際回響。「我沒時間應付你孩子氣的鬧劇,我要你以紳士的名譽保證不會再搞決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