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認為我該怎麼處置呢?」他坐起身,兩手交握在雙腿間,不答反而問起宰輔的意見。
這個當了鬼王手下十年有余的宰輔消息比他還靈通,現在他真有種錯覺,是不是鬼域里的每件事宰輔都比他還要了若指掌,更甚者,這個人的野心是不是已經藏不住了?
「臣等認為應該將這名奸細立即處死,以敬傚尤。」
「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還是所有人的意思?」他好整以暇的問。
「少主,宋軍既然已經對鬼域下了戰書,分明是沒將鬼王放在眼里,現在又派人潛伏到鬼堡來,若是少主沒立即將奸細處死張顯鬼域的能力不容小看,那麼宋軍定會更加囂張的污辱鬼王的聲譽,這樣做無疑會打擊到鬼軍的士氣,所以臣希望少主能將這名奸細斬首示眾,好安定民心與軍心。」宰輔一說完立即得到其他大臣的支持,一致的附和。
「請少主立即將奸細處死!」
看著他們齊聲高喊,東祈眉骨揚了揚,最後站了起來環視著他們每一個人。
「你們也太不相信鬼軍了。」
「少主……」宰輔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東祈舉起的手給阻止。
「我不認為一名奸細就能影響到鬼軍的士氣,宋軍要是真有本事,早就派軍攻進鬼域而不是端靠一名細作就想瓦解鬼軍。要是你們對鬼軍和我都這麼沒信心,那麼,看來真正影響軍心的不是宋軍……而是你們。」直視著底下的人,稍嫌銳利的目光嚇得心懷鬼胎的眾人皆噤聲不語,而東祈針對的僅是宰輔一人。
「少主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相信臣等的忠心了,據臣听說那名奸細曾與少主有過多的接觸,還差一點成了鬼域的少主妃,把這樣的人留在鬼域,臣是怕少主一時不察被敵方得知太多的軍機,到時臣等實在不知該怎麼向鬼王解釋督促不周的罪名。」
偌大的殿堂里,宰輔一番明諷暗喻的說詞分明是要東祈在今天給眾人一個交待,要是辦,就能證明他的大公無私,若是不辦,就是他這個少主有意包庇奸細,讓宋軍無所顧忌的侵犯,換句話說,引起鬼域內亂的責任盡在這位少主一個人身上。
「看來宰輔的听說可真不少。」森冷起來的面孔在在表示東祈相當不悅的情緒。
這個人已經斗膽到公開威脅他,他很懷疑還有什麼事是宰輔不敢的。突然發現,他對宰輔這個人一點也不了解,以前只認為這個自願來投靠的人有點本事,也替鬼域立了不少功勞,現在覺得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鋒芒逐漸露了出來,連直視他的目光都不掩強烈的挑釁。
很好,他喜歡這樣的對手。
「臣一心只為鬼域好,若是少主覺得臣說的話有所冒犯少主,臣甘願受罰,但請少主也以鬼域的存亡為重。」
「臣等希望少主以大事為重!」
以退為進,宰輔伏跪到地上誠惶誠恐的說,不少跟進的人也有樣學樣的跪倒在地上。
「這件事還有諸多疑點尚未證實,我會給大家一個交待,要是處死一個細作能給鬼域帶來什麼好處我早就做了,用不著你們提著頭來諫言,沒事你們可以退下了。」坐回椅子上,他表明了不願對此事多談,相信聰明的還是大有人在。
殿上的人心里很清楚惹怒少主的下場會是什麼,也都模著鼻子識趣的離開,連頑固的宰輔也自行的退了出去。
「鬼方。」
「少主有什麼事嗎?」站在大理石椅旁,鬼方很認命的站出來,瞧著面無表情的主子。
「沒事不能叫你嗎?」一張冷臉轉移了方向。
「小的怕少主又要去……」只要少主勾勾手指頭,他鬼方也知道少主在想些什麼,剛剛看那些大臣堅持的模樣,差點以為少主會把那些不怕死的全拖下去宰了。
「既然知道還不快去準備。」
「可是這個時候又要去看她……要是被知道、被知道……」有時他真搞不懂,少主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敵軍的女人得罪一干大臣,何況現在大宋的軍隊直逼鬼域而來,更應該給宋軍來個下馬威才對。
「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只是……」
這幾日,幾次都忍不住的去看她,她那對哀傷的眼楮不斷的浮現,直瞅著他,就和那晚一樣。她應該要恨他的,而不是只帶著哀傷看他,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身份,痛恨自己為何就不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他也想如大家的願將細作處決,但他更清楚自己辦不到的原因何在。
「想見她。」這只彩蝶,他該怎麼留住?
表方嘆了一口氣,明白主子的苦,也只好下去張羅,愛這個東西啊,還真是害人不淺哪。
***
幽靜的地牢區隔成兩邊,一邊是陰濕的水牢和一些鐵鏈刑具,專用來對付犯下重罪的犯人。
被關在水牢里的人幾乎下半身全泡浸在水里,剛關進來還有力氣吼的犯人被濕氣侵襲久了,也成了標準的活死人。陰風陣陣之外還更加淒涼可怕,隱隱約約會听見從水牢里傳來的哀嚎聲。
相較於水牢,另一邊是乾爽的牢房,一般搶人、偷錢罪刑不大的人全關在這兒,這一區簡直比鬼域的大街還要喧鬧,犯人敲打牢門和看守的牢頭沒斷過的怒罵聲一句比一句還要不堪入耳,肥大的老鼠和骯髒的蟲子高興的在人的腳邊四處爬動。
越過幾間刻意空出來的牢房,位在地道的最後一間牢房看起來比起其他乾淨許多,被關在里頭的人甚至不必和一堆人硬擠在又髒又臭的乾草堆里。
滴答的水聲沿著石壁滑下,敲響了樓板也濺濕了一地,好久沒飽餐一頓的罪犯才沒空管地濕不濕、牢房里臭不臭的芝麻綠豆事,他們只知道肚皮餓得可以吞下一整頭牛,張大的眼珠正眨巴眨巴的盯著一路飄過去的美食,拚命的多吸幾口空氣中飄著的肉味,鼓噪的想爭取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堅固的鐵牢在幾十雙饑渴拍打的手中搖搖晃晃,有壽終正寢的危機,讓那個看守地牢的牢頭忍不住的抱怨起來。
「我說阿方,你沒事這幾天老拿這些東西來干嘛?那女人是誰啊?都被關到這里來了還每天有魚有肉的,你不知道這些人是看到肉比看到女人還興奮嗎?是存心要我喊破喉嚨是不是?通通給我住嘴!」看守牢房的牢頭正好是鬼方的叔父,听到越來越大聲的鼓噪,最後兩句是向犯人吼的。他又不耐煩的用棒子敲了鐵牢幾下,要這些餓死鬼閉嘴。
「別多管閑事,看好你的犯人就好了。」
被叔父攔下來的鬼方不耐煩的說著,身後跟了個戴著大斗篷連頭都蓋住的男人,從佝淒的模樣和露在帽子外的灰色落腮胡看得出來是個老人,手里捧了一個大托盤,上頭魚鴨肉一樣也不少,還精致得可以,看得一整排的犯人口水都能流成一條小溪了。
「你這沒大沒小的死小子!」牢頭跳起來敲了鬼方一記響頭,引來鬼方嘟噥的抱怨。
「人紅了也不關照阿叔一下,快請少主幫我調個地方,成天看這些人渣就討厭,害我連吃飯的胃口也沒有,咦?這塊雞看起來挺好吃的,我吃一口……」
「喂!吃一口會死啊?」收回被打痛的手背,牢頭不高興的瞪了鬼方一眼。
「這是少主要給里頭那個人吃的,阿叔你要是吞得下去就拿去。」看來鬼方比自己的叔父還不願意來這里,一臉的哀怨。
「嗟!別拿少主來壓我,好歹我跟鬼王也有點交情,不然你以為你們兄弟是靠啥本事跟在二位少子身邊,想當年我和你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