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違例了,各人有各人的噩夢要對付。
***
她在他的車里,卻不見他。冷——是她惟一的感覺。
她試著睜開眼,無奈腦里一片昏亂,模糊了她的眼,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直透到腳底。額頭上不斷流下溫熱的、濕黏的液體……是雨嗎?不是早就停了?
費力地抹去滴落眼前的液體……紅色的。紅色的雨?
雨像是下大了,下進眼里,世界紅成一片,車里愈來愈冷……
她只想閉上眼,遁入平靜的黑甜鄉中……他會回來接她的……
她這麼相信著,安心了。
突然,轟地一聲巨響,眼前盡是一望無際的火海,她全身的細胞開始灼痛。
「燙……好燙!救命……救命……啊!」
良久,身上的燒灼漸漸冷卻,火熄滅了……
下雨了?還是有人朝她身上灑了盆水,讓她在大火中重獲清涼?
睜開沉重的眼,孫易安從床上坐起,眼角仍是濕的。
這些日子以來,這是第一次不是在尖叫驚喘中醒來。
牆上的時鐘告訴她,時間是凌晨四點。她記得,她是十一點上床的,只是,在一點以前,她還清醒地與時鐘相對視。
三個小時伴著噩夢的淺眠,與昨天相同……
她伸手抹去夢里殘留的眼淚,掀被讓腳平踏在地上,閉上眼低著頭,就這麼坐了好一會兒,什麼都不想。
這是她康復時養成的習慣——腳踏實地。地面的厚實、堅定和溫暖從腳底陣陣傳來,直達心底,她能感覺自己被穩穩地撐著、托著,如此,她方能平靜。
再度睜開眼,環顧四周,工作台上的桌燈是惟一的光源,窗外天還是暗的。走到落地窗前,底下的路面上偶有車燈一閃而過,但窗子是關上的,房里的隔音設備做得極好,只見得燈光,不聞呼嘯。惟一的聲響是頭上空調系統沉穩不斷的呼呼聲。她從這幾天的經驗得知,自己無法再在天亮前成眠了……
重到桌前,台上擺著一幅未完成的拼布;材料不夠,是從簡單的行李中找出幾件衣服裁了做的。沒辦法,那天走得匆促。
她坐下來,繼續未完成的工作,也算是打發時間。
手上縫制、拼貼出意識下的圖像,機械性反復的動作反倒教她腦筋愈發清醒。
相同的夢,她夢了將近一年,原本只記得有車禍、有大火,偶有一些零碎殘缺的片斷,卻怎麼也連貫不上。到台北後,夢里的情境復雜起來,終于,她看清了夢里的男主角……
那個人是唐豫吧?再不然,就是唐豫有個與他長相一樣的雙生兄弟,就如同她和思煙一樣。
如果真是唐豫,那麼……那個女孩子呢?那個與她有著同樣一張臉,卻美麗數倍的女孩子,就是思煙嘍?
一定是,除此外沒別的答案。她與思煙有所感應,即使思煙已不在人世,她的記憶也能穿越時空,映入她的腦中,讓她夢見。也因此,她才會在初次見到唐豫時,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所夢到的,可能是你以前經歷過的?」
俞姐曾經這麼問她。
不可能。那不是她經歷過的,是思煙。那個與唐豫有著愛恨糾葛、誓言相守卻憾恨而去的人,是思煙,不是她。
只是,如果真不是她,夢中那種愛戀的甜、背叛的愁、火灼的疼,怎麼能夠讓她如此感同身受、痛徹心扉?每一想見便不禁哽咽?
會不會,是思煙想借由夢境告訴她什麼?她忖度著。
如若……如若思煙還活著,情況會是如何?
第五章
晴朗無雲的七月天,玻璃窗外的世界耀眼燦爛,然而孫易安灰黯的心情卻有如置身荒原中。夜里難以成眠;白天,偌大的飯店找不到一個說話的對象。她像個游魂成天蕩來蕩去。
偶爾在廊上遠遠見到了唐豫,她也會在第一時間里轉身逃開……或許是因為那一個一個蝕人的夢境,讓她每多見唐豫一眼,便多瑟縮一分卻又渴望再多看他一眼。
好像有無數的言語想對他傾泄而出——
卻語塞。
這是什麼樣的情結……
就出去逛逛吧。那日走得倉促,沒帶齊所需的物品,早就該出門采買了,幾日來都只是這麼想著,卻一直沒成行。
她怕,她承認。
放眼望去,盡是冰冷的建築與蜿蜒的車河,她一個人,怕一出門就找不到回來的路。
走進lobby,始終心不在焉的她這才發現唐豫就在不遠處。他與身前的女子站得很近,兩人看起來狀極親密。女子的柔荑在他胸前輕攏慢捻,唐豫也老大不客氣,一手擁著她,另一只手則親昵地在她肩胛骨、鎖骨間游移。
看到這樣的畫面,她先是愣住,回過神後立刻調開視線不看他,臉上熱熱的、辣辣的,像是被摑了一掌,有些呼吸不過來。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只是個外人,他愛怎麼樣是他的事,這是他的飯店,沒人敢說他什麼,難道還輪得到她看不過眼嗎?
經過他身邊時,她刻意別開臉,看向干淨無瑕的玻璃旋轉門,對心底涌上的酸澀感覺,好生不解。
***
唐豫早就發現走向他的細瘦身影,然而他只是不動聲色瞥了眼她,在喬璇頸間滑動的手指卻不曾稍停。如果喬璇細心些,會發現他的動作比敷衍還無味。
「事情我會處理的,放心,好嗎?」他在她耳邊輕輕哄著,但聲音和表情都已冷了下來。
喬璇早就止住了眼淚,只是那縴蔥般的玉指仍然意猶未盡地在眼角揩著。
「嗯,這可是你說的。」她要他的承諾。
「你總該信得過我吧?」他溫溫地回應。
喬璇點了點頭。
「可惜了,我們兩個沒有緣份……不過,我的事業還得靠你呢。」喬璇媚著眼勾他,提醒他兩人的協議……和銷魂的過去。
她是個聰明人,明白兩個人之間已成了過去,但是能揩的油她不會客氣。既然唐豫對她歌唱事業發展有所助益,她也樂得利用。另外,只要唐豫願意,她也樂意隨時奉陪,與他來一段露水姻緣,因為和他在一起是種享受。
「當然,包在我身上。」他壞壞地摟近她,引起一陣嬌笑。
她止住笑,斜眼睨他,眼神有著期待。
「听說……」她故意頓了一下,「你的床……空了好一陣子,從我之後?」她可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認為他還眷戀她,只是,外邊是這麼傳說的,說他唐公子最近的感情生活——有些無趣。社交圈的名女人個個正摩拳擦掌,準備待他一聲令下,競相撲向他的床呢。
唐豫聞言,只是揚起一道英氣的眉毛,眼光似笑非笑地在她身上來來回回打量著。接著,緩緩湊向她耳邊,用那副令人酥軟的嗓子喃道︰
「它現在就是空的……你怎麼說?」
喬璇仰起頭瞟了他一眼,又是一陣笑。
「我會說——」一雙媚眼在他身上來回,「——好。」說著,她整個人嫵媚地依進他懷里。
她走出大門了……他的眼角注意到孫易安的行動,明明試圖忽略她的行動,卻沒成功。
頓時,他對懷里的喬璇失了興致。
繼而,他心里燃起一陣火。她以為她是誰,竟敢就這麼唐突地來,像是丟下一顆炸彈後,又這麼唐突地離開!她眼中無他,難道他竟會為了她而放棄眼前的盛宴?笑話,這不是他唐豫一貫的作風!
他讓一抹邪魅的笑浮上嘴角,將那副擾人的面容從心里除去,低下頭去搜尋身子底下鮮艷欲滴的紅唇,那副姣好的身軀柔若無骨地貼在他身上,軟女敕地發出熾熱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