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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舍得 第2頁

作者︰尉禎

唐豫嘴角不帶情感地揚了揚,習慣性地又燃起煙,夾在指間,頎長的身形隔絕于人群之外。

手中的煙灼熱了他的指間,他不在乎。

幾個艷光四射的女孩對他頻送秋波,他用眼光回敬她們,毫不保留地對她們的身材、舞藝表示欣賞。

環顧了四周一圈,對眾人的瘋狂投入感到滿意,穩穩地走向休息室。音響里傳來歌手Vincent對觀眾感性的低喃,知道這是歌手慣用的把戲,唐豫沒在意。漸漸地,周圍的喧嘩沉澱了下來,只剩台上傳來輕柔的吉他聲……

只是幾個簡單的和弦,似曾相識的旋律突地刺痛了唐豫。他緩緩地回過頭,動也不動地望向台上的歌手,听著曾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詞在偌大而安靜的空間中流瀉……

喬璇確實把Vincent教得很好,但她終究忘了教一件事︰禁忌。他不允許被演唱的歌曲,這是其中之一——

「……因為有你,所以才有等待,等待情人風中依稀的身影……」

向來瘋狂的02,有了難得的浪漫靜謐,所有觀眾側耳聆听Vincent沙啞動人的詮釋。

「不了解自己,甘心做你的影子,就這樣緊緊而無助地跟隨著你……你要我哭,我沒有了名字,我的名字從此叫做孤獨……」

現實褪去。沒有炫麗的霓虹,同樣的舞台上,他成了歌手,手中的吉他揚起清亮的和弦,而她是惟一的听眾。

那張原以為早已淡忘的臉孔,在他的心底重新浮現、成形……

「因為我不放心我自己,才將我的生命托付了你……」

被了……

唐豫隱沒在黑暗中的臉是猙獰的,渾噩的腳步踩在通往控制室的鐵梯上,隨著每一字被唱出,身影顯得更沉更重——卻更堅定。夠了……他不要再听到任何一個字!

「我已尋尋覓覓好幾個世紀,此生不能讓你從我懷中離去……」

六年了……

「……情人豈是可以隨便說說而已……」(詞/曲陳升——別讓我哭)

這句話恍如致命的一擊,不偏不倚地擊中他沉痛的心。站在控制室里,他無視控制人員眼中的疑問,「啪」的一聲,用力將手中的電源總開關壓下。

PUB頓時陷入無邊黑暗,在最初的死寂之後,尖叫聲四起。

停了,終于停了……唐豫的嘴角勾起一抹虛月兌的笑。然而,那張冷冽絕美的艷容,卻放肆而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耳畔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聲音近得幾乎貼近他的耳廓。

「我真的愛上你了……」

他霎時全身發冷,失神地轉身踉蹌離去。

***

中午時分,「遠之飯店」上下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息,騷亂的不安四處流竄。

飯店經理涂孟凡在會客室里,神情顯得凝重。

「切斷營業中PUB的電源,開除兩個娛樂部門的主管,裁示旗下三家PUB即停止營業,駐唱歌手從優解約……他是哪里不對勁?」

「涂老,你又不是不知道唐豫這個人說風就是雨的,說不定他又想到了什麼。反正PUB只是‘遠之’點綴性的投資,收掉也沒什麼大礙。」

相對于涂孟凡的憂心忡忡,楊緒宇顯得輕松多了。他是唐豫多年的好友,也是「遠之企業」的董事之一。昨天半夜,他人在新竹籌備新飯店開張的事宜,卻接到唐豫秘書的一通電話,得知唐豫反常的舉止後,立刻回到台北。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你不覺得這大突然了嗎?」

「是有些突然……」楊緒宇沉吟著。說他不擔心是假,他也希望就像自己說的那麼樂觀,唐豫只是一時興起——如果真只是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

***

唐豫從疲憊的淺眠中醒轉,無意識地將胸前的威士忌湊到嘴邊,仰頭一栽,才發現酒瓶已經空了。他痛苦地坐起,亟需要更多的酒精以換取另一段彌足珍貴的睡眠。

這兩天他都是這麼過的,睡睡醒醒。一方面不敢讓自己清醒,免得想起那張他極力想遺忘的臉,但睡眠也並非萬無一失,因為他總是醒在淒絕的呼救聲中……

豫……救我!

這是他的想象,還是他真的听到了?

他試圖回想著當時她的表情,那麼平靜安詳……

她……怨他嗎?

在那之後,他不曾再听聞過關于她的任何只字片語,仿佛她從來沒存在過。但……她呢?她在哪里?她逃過那場車禍、那場大火了嗎?

他慌亂地起身。他該問誰……

茫然地踩過一地的空酒瓶,他拿起話筒猛按著電話內線。

「涂老,請你上來,現在!」

幣上電話,他習慣性地找煙、點煙,吸了一口,然後長長地吐出。

看著煙頭隨著他的吸氣而灼亮,腦海里一個褪色的畫面不請自來——

「咳……咳咳……這麼難聞的東西,你抽它做什麼?」清亮的嗓音變得低啞,他拍拍她的背,好讓她舒服點。

她好多了,拭著嗆出的淚,沒好氣地坐離他遠點。

他一徑笑著,故意搖了搖頭,伸手將煙接回去,繼續輕輕松松地吞吐著煙霧。

「看!」吐了個煙圈送她,「煙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瞟了她一眼,一語雙關道。

她白他一眼,粉臉酡紅成一片,卻仍固執地微揚起頭。

「我沒天份,可以吧?」語氣含嘖帶喜。

沒錯,她注定該輕輕爽爽的。他摟進她,輕笑道︰

「那你那個‘煙’字豈不白叫?」

他用力搖了搖頭,想把那些畫面搖掉,宿醉的腦袋用劇痛抗議他的粗暴;他不理,火速套了件襯衫、長褲,頂著一頭亂發走到起居室里,坐在沙發上瞪著門,等待涂孟凡上來。

回想那一夜,車禍發生之前的事,他仍歷歷在目……這是六年來,他第一次仔細回想——

罷下過雨的黑亮路面,襯著昏黃的路燈,虛幻至極,華麗至極。

在得知殘酷的真相後,他奇怪自己竟然毫無知覺。怎麼不痛?他該痛徹心扉的,不是嗎?

當時車速快得驚人,他是故意的?沒錯。但是他根本不了解事情發生的瞬間,自己在想些什麼。嚇她?還是懲罰她?他不知道。

惟一確定的是,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壓根沒嘗試踩下煞車,只是任由車身打滑、擦撞、翻轉……

謗據警方的說法,他們到現場時,他的車門是開著的,可見他在撞擊之後,還能自己開了門走出車外,這才僥幸躲過了後來的大火……這段過程他回憶不起來。

他在醫院里清醒過來,不知道是多久之後的事,反正當時他不在乎。所有關心他與他關心的人都守在他身旁,每個人都恭喜他,說他能活下來是奇跡,因為當時車速太快。他的肋骨斷了三根,脾髒和胃都有出血現象,手腳共三處骨折,而真正幸運的是,頭部竟然只有輕微的外傷。

他在醫院里接受兩個多月的治療和復健,出院後,又持續療養了將近一年,才重拾正常的生活。

車禍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後遺癥,相反的,他在尚未完全復原之際,得知了自己雖然被踢出唐氏,但父親早在去世前兩年便將飯店以贈與的名義登記在他名下,他因而有了東山再起的本錢;于是便如火如荼地找來好友楊緒宇,以及唐氏兩個他最信賴的人涂孟凡、俞綺華籌劃起創立「遠之」的事宜。

在這期間,他既沒有問任何人她的去向,也沒有人主動告訴過他。好像她的失蹤是多麼天經地義一樣……

或許,他應該感謝這場車禍。

當心思集中在的創傷與苦痛之際,心里的疼痛很容易被壓縮、被遺忘。眾人只專注于他的康復問題,更沒有人敢在那樣的情況下提出感情問題來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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