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後來推血漿進手術房的醫生最後走出手術室,一臉輕松地說道︰「你們是病人的家屬?」
看了大家急切地點頭之後,才又滿意地繼續說道︰「手術還算順利,可是要經過五天的觀察期,這五天對病人很重要,最好每天都能有人來陪病人。我說過了,結果能不能算成功還很難斷定,要等病人真正清醒,睜開眼楮的那一刻才見分曉,請你們耐心等待。」他特地看了閔雨楓一眼。
「有問題嗎?」
「能不能成功是什麼意思?」安若雲實際地問道。
那名醫生聳聳肩。
「呃……很難說,有些病人撐不過來,有些即使撐過來了,也會有復健上的一些困難。因為不能非常確定傷到腦部的哪一區,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會有腦功能受損的現象。」
「那……最壞的情形是什麼?」閔雨楓必須知道。
「變成植物人。」
三個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他們怎麼也無法想像這樣的結果。
閔雨楓默默拭去沿著頰邊流下的淚。
「至少……我還能看得見他,不是嗎?」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那名醫生忽然問道。
三個人等待他說下去。
「他叫滕洛寒,是那個設計師滕洛寒嗎?洛揚工作室的負責人?」
「嗯。」閔雨楓回答道。
「很好、很好……沒有來錯、沒有救錯人……」那名醫生興奮地喃喃說道。
「怎麼?你對他的設計很欣賞嗎?」韓季揚問道。
那名醫生愣了一下,思考著他的問題,然後確定地點點頭。
「是啊,很不錯……哦,對了,我是顏詔修,這次的手術我算是義務幫忙的,希望結果能讓你們滿意。」
三個人一听到「顏詔修」三個字都嚇了一跳,原先看他一副剛從醫學院畢業的稚氣模樣,還自己推著血漿進手術室,大家還以為他是實習醫生,沒想到他就是那名護士口中的腦科權威,太年輕了吧,所謂的「權威」不是應該滿頭白發、說話目中無人的嗎?
正在三人驚愕的同時,幾位穿著綠色制服的醫生帶著約三、四名穿西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一見到顏詔修便熱絡地上前向他握手致意。
「恭喜!抱喜!」
一下子道賀恭喜的話此起彼落,差點將閔雨楓三個人淹沒。他們退到一旁听了他們的談話,大概也知道怎麼回事了。
原來顏詔修並非慶安醫院的專任醫生,他是剛好應邀主持由慶安醫院主辦的有關腦部重傷醫療處理的座談會,才會專程從台北趕來。而滕洛寒在會議開始之時正好被醫護人員送進了急診部,由于所有腦部外科的醫生都參與了這場座談會,基于救人的原則,他們臨時應變,邀請顏詔修做為這次手術的主刀醫師;明的是觀摩,暗的則是看看這位腦科權威是否如外傳的厲害。
原先顏詔修一直在終端機室和其他幾位與會醫生研究著視訊傳送系統送來的病人腦部切面資料,和手術進行的即時畫面;後來,他推斷病人顱內出血的情形比預估的嚴重許多,便親自下到手術室動手開刀。如此一來,所有在手術室的、終端機室的醫生們全都見識到了他膽大心細的功力,因而對他產生由衷的敬佩。
三人听得不禁心中一凜!如果換了別的醫師動刀,可能滕洛寒的情況便無法如此樂觀……事實上,一場車禍的結果本就是可大可小,常常得看個人的造化。有人不幸遇難、有人大難不死,而滕洛寒的情況或許算是嚴重,但是若非一開始有韓季揚緊急處理得當,沒有延誤治療時機;再加上顏詔修這位權威,恐怕滕洛寒的生命早已消逝……終于,人潮散去之後,顏詔修又走向他們,誠懇地說道︰「我無意增加你們的麻煩,但我在新竹的時間只剩兩、三天,而這五天是非常時期,病人在加護病房觀察的時間,最好不要輕易移動。若是他能撐過這五天,我希望你們能立刻辦理轉院手續,轉到我現在任職的台北仰恩醫院,我相信那里的設備能給予腦科病人更完善的護理照顧。我非常希望擔任滕洛寒的主治醫師。」
韓季揚如釋重負地一笑。
「這太好不過了,我們求之不得。」
閔雨楓的眼中閃著淚光,對顏詔修露出感激的笑容,真誠地說道︰「謝謝你!」
顏詔修怔了一下,露出一個富有深意的笑容。
「別這麼說,是緣分……是緣分……」他沉吟道。
他向大家瀟灑地笑笑,然後揮了揮手,轉身走向長廊。
閔雨楓忽然有種錯覺,他轉身、微笑、揮手的樣子好像滕洛寒……「雨楓、雨楓?」韓季揚打斷她的沉思,見她回神了才又說道︰「我想顏醫師說的對,還是讓洛寒到台北接受治療比較好,你認為呢?」
閔雨楓點點頭。
「我想是吧,可是……」她轉向安若雲︰「安姊,我恐怕不能……」
安若雲揮揮手,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別傻了,這個時候當然是照顧洛寒要緊,我還會要你留在留風嗎?先把他照顧好了,等他又恢復到以前那樣活蹦亂跳、不可一世的樣子,到時候你要一輩子待在留風,永遠不回台北,我也歡迎。」安若雲說得爽快。
「是啊!你只要專心照顧洛寒就好,那些煩人的手續交給我。」
「謝謝你們……」千言萬語,終化成一句感激。
安若雲為減輕閔雨楓的負擔,便提議這幾天由她照顧小晨。由于滕洛寒在加護病房中,一天只開放兩個小時讓至親探視,以增加病人的求生意志,其余時間他們也只能在病房外干等,于是他們建議閔雨楓先回留風,以後再讓安若雲每天送她到醫院。
不過,閔雨楓拒絕了這項提議。她希望她能一直守著滕洛寒,度過這一段最危險的時刻,也希望一旦他醒過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她。
見到閔雨楓堅決的模樣,安若雲不再試圖改變她的主意,于是將小晨帶回留風,並且為她收拾些簡單的衣物,方便她待下來。
韓季揚也幫閔雨楓在距醫院不到一百公尺的一家飯店訂了房間,好讓她隨時可以回去休息、盥洗。
他們心里都明白,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比今天更加難熬。
※※※
滕洛寒從甜美的睡夢中幽幽醒轉,他想睜開眼楮,卻疲倦得沒有一點力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全身痛得厲害,像是被揍了一番……不對啊,揍人的應該是他啊!他還記得閔雨楓畢業以後,他們就搬到了台北,同學介紹她到一家外貿公司擔任秘書,負責翻譯的工作;可是,才上了一星期的班,他就見她愈來愈不快樂,甚至一副不想上班,但還是委曲求全的樣子。
他還半認真地提議,要是她不想上班就別去了,反正他在鴻圖設計公司的薪水夠他養一個家了,只要她待在家里,偶爾兼差翻譯,或者準備考研究所都可以。她听了只是一笑置之,但仍然愁眉深鎖。
後來,他實在不忍看她成天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逼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才吞吞吐吐地說出在公司被騷擾的事情。可是礙于對方是上司,她不好張揚開來,只能盡量躲開;再加上工作繁重,才會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
當時他听得火冒三丈,一心找她的上司算帳。後來,禁不起她的柔情攻勢,而她也決定把工作辭掉,他才稍減怒氣。
不過,閔雨楓遞辭呈的那天,他還是去了,而且當著公司所有人的面前,狠狠揍了那個老一頓,讓他在眾人面前下不了台階;然後他才帶著她直奔法院,臨時找來韓季揚和另一個路人當見證人,不顧必須預約的規定,當天就公證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