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跑一追已耗了大半夜,東邊朝陽初升,微曦的陽光趕走沉夜的闋黑。行下雁靈山,路經數個山拗田野,地勢已漸趨平坦。有幾個早起的市集小販見到一青一白兩條人影如鬼魅幽靈般掠過眼前,還以為是前一夜沒睡好,抑或是見到妖怪了;有的迷信的人還忙不迭的跪下磕頭,驚惶不已。
兩人純粹比起腳力來了,凌允飛也顧不得叫車,只能施展輕功朝目的地前進。男人體力天生勝過女人,有時見白雪棠落後,還故意好整以暇的放緩腳步,見她追上來後,再笑嘻嘻地邁開步伐。
白雪棠抿著唇,臉色沉郁得難看。除掉他已不是奉行師命抑或鏟奸除惡這些一理由,而是個人因素了。
日已近午,飛奔的兩人漸漸來到沿岸地區。這一番飛馳疾奔,竟比千里良駒的腳力還快,半日光景已飛越千山萬水,達千里之遙。天下兩大絕頂高手展開輕功,任何腳程再快的車馬也比不上。大半日的疾馳下來,滴水未進,連絲毫喘息的余地都沒有,白雪棠已漸感不支。
遠遠見到凌允飛停在岸邊,忽然轉身,對她朗聲笑道︰「姑娘,多謝你一路相送,凌某人有要事在身,不陪你玩耍了!」
說完,頎長的身軀躍上停泊在岸上的一艘舟船,不半刻,船已緩緩蕩開。白雪棠好不容易奔到岸邊,蒼白著臉,看到漸行漸遠的船,氣得連連跺腳。凌允飛走到甲板上,對著她遙遙一笑。「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姑娘這就請回吧。改日再與你比試一番,記得等我呀!」
白雪棠望著滔滔浪潮,只覺得頭暈眼花。一生住在雁靈峰絕頂,幾時見過這般波濤洶涌?別說沒見過海了,除了山澗溪流,只怕連條像樣的河也無緣見到。此時這片無垠的碧海波濤,只看得她呼吸急促、驚懼萬分。
眼見那艘船愈來愈這,白雪棠銀牙一咬,躍到暫棲在岸上的另一艘小船上。
「跟上前面那艘船!」她對著篷里整理漁網的船夫大聲吩咐。
船夫一驚,吶吶道︰「這……這是艘漁船,不載客的呀,姑娘。」
白雪棠皺眉,從懷里掏出東方恕之前交給她的一錠足足有十兩重的銀子。
「現在願意載我了嗎?」雖然沒有正式在江湖上走動,冰雪聰明的她,也知道銀兩對于人性的誘惑有多大。
船夫一見到那錠銀子,眼楮都瞪得凸出來了。他出海一趟捕的魚,至多也不過換來幾文錢,有時運氣不好,捕不到好貨,恐怕還白忙一場。空船而返還在其次,大海無情,多少人出海一趙連命都送了。如今見到這足有十兩重的銀子,可是他一兩個月的酬勞,怎能不叫他怦然心動。
「載!載!當然載!泵娘怎麼說怎麼是,載魚哪有載人好哩!」船夫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妥善的往懷里一納。「前面那艘船是麼?這就走啦!」船夫把起槳,奮力的劃著。
船一晃動,白雪棠不禁顛跛兩步,臉色白得發青。
船夫笑道︰「姑娘沒坐過船是吧?到里頭歇歇,別在這里看海水會好得多。」
白雪棠瞪一眼前方幾乎只剩黑影的船只,深吸一口氣,竄進船艙里。
只見船里散著糾結成一團的漁網以及捕魚用具,大大小小的魚簍有的還黏著沒清干淨的魚尸。長年累積腥臭的魚腥味濃得嗆鼻,醺人欲嘔。白雪棠臉色發白,胸口煩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堆穢物。
「姑娘不要緊吧?」在外頭把漿的船夫關切的大聲詢問。
白雪棠顫抖的擦拭唇邊的穢物殘渣,搖搖晃晃的走出船艙。
船夫一臉同情,卻也不好說些什麼。都怪家里那黃臉婆懶散成習,吃飯的家伙也不幫忙好好清理,弄得惡臭難當。現在害這天仙般的美人坐立不安,真是罪過罪過。
白雪棠倚著船畔,試圖呼吸一些新鮮空氣沖淡胸口的煩悶感。沒想到見到水波粼粼的碧綠海水,更加深了頭暈眼花,晃蕩的舟船連強抑的忍耐也晃掉了,于是趴在船畔,對著海水大嘔特嘔。
船夫一臉的尷尬,低著頭奮力劃船。而白雪棠臉色蒼白虛弱,頭暈目眩的緊閉雙眸,搖搖欲墜,弱不禁風。
小小的船在大海里搖呀搖,良久之後,船夫突然開口︰「姑娘,瞧那艘船的航向看來,再往前就是魔鬼海域啦,我這艘破漁船可不敢再向前了。」
白雪棠睜開雙眸,虛弱的問︰「為什麼?」
「听聞那個海域布滿暗礁漩渦,經過那里的船只沒有一艘安然回來的,全都沉沒了。」船夫憂心的說︰「我可不敢冒著這險。」白雪棠皺著眉,靠著極佳的眼力凝視前方僅余一個小黑點的船只。「既然他敢行駛,我們自然也可以。」
船夫為難的說︰「可是……」
「少嗦!」白雪棠冷喝一聲。
船夫連忙縮著脖子,不敢再言語。雖然這天仙般的美人此刻虛軟疲憊,但眼神里射出的寒光卻仍然教人起哆嗦。
再劃行一會,船夫忍不住又道︰「姑娘,真的不能再向前了,我這可要回頭了,你那十兩銀子恐怕我是沒那個福氣賺了。」
白雪棠凝眸望著前方的船影愈來愈小,內心煩躁不堪,轉頭對船夫冷冷道︰
「你敢回頭也是死路一條!」說著,縴細的五指往船緣一捏,只見木制的扶手應聲而裂,碎成片片。
船夫一呆,連忙噤聲。沒想到這天仙美人竟身懷絕技,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苦著臉,欲哭無淚的更加努力劃槳,心想這回可是遇到女煞星了。
往前是死,回頭也是死,既然如此,就拼拼看吧。傳聞或許有不實之處,前方那艘船不也若無其事的往那片魔鬼海域行駛嗎?看它沉船再回頭或許也不遲,到那時這姑娘也許就不會堅持送死了。海面上平靜無波,遠遠的已可望見一座島嶼。愈靠近沿岸礁石愈多,船夫瞧見遠方的那艘船已安然停泊在岸邊,內心仿佛吃了定心丸。
原來傳聞果然夸大了,看來這十兩銀子賺定了。
驀地,船身一個震動,船夫一慌,喊道︰「踫上暗礁啦!」
白雪棠內心也驚慌不已,顫聲道︰「你小心些!」
船夫冷汗直流,眼看船底裂了一條大縫,海水汨汨地滲進來,內心直喊苦。只能顫抖的把緊手中的槳,于事無補的支撐著。忽然一個撕扯的力道從海底傳來,船身開始打晃,兩人瞠目相視,不一會,整艘船如陀螺般旋轉,恐怖的情景仿佛看身地獄。
凌允飛一直皺著眉頭遙望白雪棠乘的小船緊跟在後,內心直咒她的固執。
自己這艘船乃特別制作的三桅帆船,船身堅固自不在話下,再加上自己對這片海域了如指掌,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漩渦,都能輕而易舉的避開。沒想到這女人愚蠢如斯,硬是不自量力的跟上來。原以為那名船夫深知魔鬼海域的可怕,最後仍會放棄而返,卻沒想到他低估了白雪棠的固執了。
眼見小船在海上打轉,他便心知不妙,果然船沉了!容不得他思考,縱身一躍,朝海底游去。
海里洶涌的漩渦直將白雪棠往深處拉去,不停的隨著漩渦打轉,轉得她頭暈眼花。幾次想要踢蹬雙足逃離這股撕扯的力道,無奈不識水性的她完全無力對抗這股暗潮。
她驚慌的想要喊叫,一張口,咸澀的海水涌入嘴里,連連吞了好幾口。水底的壓力加上缺乏空氣,悶得她胸口膨脹欲裂。沉重的黑影猶如當頭罩下,急驟的旋轉力道幾乎將她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