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喜男傻笑著,忙碌的小手用力扒飯,還沒咽下去又忙不迭的掃食桌上其它菜肴,嘴里吃著,還一邊要說話。
「幼稚園里的小朋友都說我的新書包很漂亮,我說是阿姐從台北寄回來的,他們好羨慕,也希望有我這種皮卡丘的書包;第五代的怪獸對打機只有我一個人有,他們每個人都要跟我借,可是養的都沒我好,很快就被我打死了;我會ㄅㄆㄇㄈ,還會從一數到一百,老師說我進步很快,說我可以學加法了。其實我早就練習很多次了,阿姐買的練習簿我都寫完了……」
董屏微笑地听他滔滔不絕的說著,不時替他清去臉上的食物殘渣。
林素蘭平時不準兒子在餐桌上邊吃邊說的,怕會消化不良。但今天是特別的,因為她自己也掩不住興奮的情緒,覓著董喜男說話的空檔,跟著也滔滔不絕的敘述這半年來的事。
「隔壁的旺來嬸說你很有出息,要她女兒畢業後也上台北找頭路,看看能不能像你一樣賺很多錢;每次我上菜市場都會買幾斤豬肉還是幾樣青菜送他們,謝謝他們以前送我們那麼多魚。你都不知道現在青菜比魚貴,他們都舍不得買,說還好有我送他們吃,要不然她婆婆一直念,說吃魚吃怕了;怡君她媽媽一直問你在哪里工作,怎麼她家怡君賺兩、三萬,你賺那麼多錢。我說我們阿妹比較有本事,讀書的時候也比他們怡君聰明,所以比較會賺錢;村長伯說你很有出息,要叫他兒子給你相親,我想他兒子人呆呆的不好,所以沒有答應。我在想于先生比較好啦,又‘古意’又善良,幫我們這麼多忙,如果于先生不嫌棄,那是最好啦……」
面對母親的興奮,董屏卻顯得有些勉強和心虛。雖然總是笑著應答,但心里卻總是不安。
相較他們一家三口的熱絡,于庭凱便過于沉默了。
他食不知味的吃著飯,經常陷入沉思中。偶爾會抬起一雙憂郁的眼,定定地看著董屏。
對于他們母子倆的問話,他總是心不在焉。幸好處于興奮狀態的兩人也沒有察覺出他的異樣,兀自滔滔不絕、興高采烈地說著。
「啊,對了!」林素蘭像是想到什麼,一拍大腿。「阿妹,你有沒有急著回台北?」
「怎麼了?」
林素蘭眯起眼笑著。
「你很久沒有看到小妹了喔?她過幾天就放寒假了,要我跟你講,叫你不要急著走,她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董屏喜出望外。
「小妹要回來了?」
「對呀,你就在家里多住幾天,姐妹倆聚一聚。」林素蘭道︰「有沒有關系?公司可不可以請那麼多天假?」
董屏想了一想,自從她到酒店上班一直沒有公休過,許多公關上班總是不正常,只有她一直是準時上下班,不放過每個賺錢的機會。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回家了,多偷閑幾天,紅伶姐應該不會怪她。
「沒關系,我……我請特別假,可以回來很多天。」
「那太好了!」林素蘭笑著看于庭凱。「于先生你也多住幾天,陪陪阿妹,到時候一起回去好不好?」
于庭凱望著董屏,在她眼里看不見任何意味。
能夠再多相聚幾天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于是他點點頭。「好。」
***
董海妹的出現,卻在董家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董海妹是個個頭嬌小的美人胚子,健康的膚色有著討海人家陽光般的耀眼,全身洋溢著青春的氣息。濃密的眉毛和圓亮的大眼楮上,年輕的傲氣一覽無遺。
懊擁抱的也擁抱完了,幾人圍坐在客廳看著已經修好的電視。
晚間新聞里,鏡頭正照著警方臨檢夜總會,幾個衣著暴露的女人遮頭掩面,躲躲藏藏的避著攝影鏡頭。
董屏沒來由的感到心虛,低頭默默吃著桌上的水果。
于庭凱的眼光也回避著電視新聞,自責的眼神捕捉到董屏的心慌。
坐在沙發上,沉默的董海妹忽然開口了。
「姐,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台北做什麼工作?」
董屏一顫,叉子上的隻果掉落在桌面。
渾然察覺不出氣氛不對的林素蘭笑著道︰「我不是說了嗎?你姐姐在台北的大公司里當秘書。」
「是嗎,」董海妹沉靜的雙眼注視著董屏的驚慌失措。「是這樣嗎!姐!」
「當然是。」于庭凱接過她的詢問。
董海妹抬眼望著他,眼里流露出不信任的冷淡。
「听說這份工作是你介紹的?」
于庭凱顫了顫,迎視著她澄澈卻又嚴厲的眼神,不由自主低下頭。
「能為我解釋一下工作性質嗎?我很好奇。」
「小妹……」董屏啞著聲,心虛的臉上有著哀求。她怕極了妹妹看透一切的沉靜眼神,更怕她的追問會戳破她的謊言。
「我很好奇當一個秘書每個月能賺那麼多錢……」董海妹瞪視著她,咄咄逼人道︰「听阿母說,你每半個月都寄二十萬回家,到現在家里已經收到將近有兩百萬了?」
林素蘭興匆匆的接口。
「是呀,這些錢除了你的學費和給阿男買東西,其它的我都存起來,舍不得花。」
「你才到台北半年多,為什麼賺這麼多錢?」
「小妹……」董屏哀求地望著她。
「阿母沒讀過書很好騙,但我可不一樣。」董海妹完全不顧她臉上的哀求,尖銳的言詞逼迫著她。「你是不是在台北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林素蘭大驚失色。
「小妹你在亂說什麼?」
董屏又慌又亂,求助地看著于庭凱。
于庭凱既是心痛又是自責,望著董海妹,僵硬地說︰「你不要亂猜,你阿姐真的是當秘書……」
「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信!」董海妹臉色陰郁的難看,咬牙切齒道︰「如果姐真的在台北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便是始作俑者!」
「我……」于庭凱啞口無言,心里那道自實的傷痕愈劃愈深了。
董屏慌亂的道︰「我……我沒有……我不是……」
林素蘭不明所以,但也嚇壞了。
「小妹,你不可以亂說話……」轉頭望著董屏,害怕著、卻又鼓勵的說︰「你告訴小妹,說她在亂猜。你在台北當秘書,才沒有什麼見不得人。阿母相信你,你快說、你快說……」
「阿母……」董屏顫抖著。
「你怎麼不說?說不出來嗎?」董海妹恨恨瞪著她。「就算我們家再苦,也不要賺那種骯髒錢!你對得起死去的阿爸嗎?」
「我……我沒有……」董屏的鎮靜快要崩潰了,淚水盈在眉睫,雙唇顫抖著。「阿姐沒有見不得人!」
「那你說,你到底做什麼工作?你說呀!」
「我……我……」
「你是不是去做妓女?是不是?」董海妹拔尖聲音。「你是不是去賺那種骯髒錢?!」
林素蘭「砰」一聲倒在沙發上,腦海里轟然作響,幾乎暈眩。
「你以為我們稀罕花那種錢嗎?你以為拿著你的皮肉錢我們會花的開心嗎?」董海妹美麗的臉上扭曲著,大聲怒吼︰「你這樣把身體供男人消遣難道不可恥嗎?你對得起阿爸、阿母嗎?」
「不……我沒有……」
「你不可以這樣污辱你姐姐,她……」于庭凱顫著聲,想要為董屏辯解。
「你閉嘴!」董海妹恨得發狂,拾起電視遙控器往他身上砸去。「都是你這個人渣害的!我們一家本來過得好好的,就算再苦也清清白白,可是你的出現讓我們董家蒙上污點!你和姐姐狼狽為奸,騙阿母說在台北當秘書!一定是你推姐姐去當妓女,所以你們兩個才聯合起來騙我們!」